第6章 沉冤莫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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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沉冤莫白
此时岩洞外红日初升,阳光穿过树林间,洒落在燕荛文秀的小脸上,灿烂如花,明艳不可方物。薄天看得一呆,几番相交都是生死攸关,到此时安顿下来,才发觉这燕大小姐竟如此好看。燕荛侧目偷看,见薄天正盯着自己,不禁大窘,满面羞红,扭过脸去。薄天见燕荛忸怩娇羞的模样,忍不住心中一荡,也有些不知所措。二人各怀心事,一时间这洞中气氛甚是旖旎温馨。
隔了片刻,燕荛才平静下来,自知薄天不可能将自己捆着扛去青州,唯有答允他的建议,让他解开自己。她顿了一顿,正要温言恳求,蓦地想起自己侠义堂大小姐的身份,平日里虽算不上有多刁蛮,但也是自小就习惯了发号施令。现今若是如此低三下四,实在违心。燕荛扭了扭反剪在后的双臂,双腕重叠交叉被固定在一起的感觉让她不自禁的全身酸软,心中摇摆不定,不知该以什么语气开口。
薄天隐隐看出眼前这小姑娘有些不对劲,但毕竟不便直接相询,心念一转,已料到燕荛的两种反应。若是燕荛一副颐指气使的大小姐语气要求自己解开她,那便多半不是同道中人;但若燕荛温言请求甚至乞求,多半便是喜欢这个。他计议已定,也不着急,咬下一口兔肉,笑嘻嘻的看着燕荛,等她开口。
过不多时,果听燕荛轻咳一声,语音发颤,怯生生的说道:“薄……薄大侠,我……我适才思量一番,便依你所言,先去青州吧。”薄天见她是这种反应,心中大是得意,故意不提解开她的事,笑道:“好姑娘,这才听话。待你养好了精神,我先带你回侠义堂那里看看,再做定夺,说不定燕老前辈打退了贼人也未可知。”
燕荛犹豫好久才下的决心,薄天却不提解开自己,不禁暗自恼火,忍不住就要发作,却听到他这句“好姑娘,这才听话”,只觉得甚是受用,又别是一番心情。此人仗义相助,自己本就心存感激,加上他说的话也确实有道理,自己自然也该乖乖听他的话。想到此处,怒气消退,点了点头,脸上一红,低声道:“那你……那你快解开我吧。”
薄天哈哈一笑,道了一声:“得罪了!”转到燕荛身后,扶起燕荛捆在一起的手腕,见她皓腕如雪,玉指青葱,光滑细嫩的皮肤上勒着一道道绳索,忽然感到一阵气血翻涌。他本就是血气方刚的少年,此刻朝阳高挂,正是每日情欲最旺的时候,一个娇羞秀雅的千金小姐被捆着手脚坐在自己面前,一时难以自控,心中竟升起一丝邪念。薄天不敢多想,摇了摇头,急忙松开了捆着燕荛双手的绳结。
燕荛见薄天绕到自己身后,许久不见动静,却又不敢回头去看。正疑惑间,只觉手腕一松,双手已经重获自由。她如释重负,又隐隐有些失落,弯下腰,自己解开了脚上的绳子,瞥见薄天正一脸坏笑看着自己,心中怦怦乱跳,忙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目光。薄天取过剩下半只烤野兔,递给燕荛吃了。这侠义堂大小姐吃惯了珍馐玉食,只觉这野兔肉又干又硬,更有一股腥气,几欲作呕,但实在饥饿难忍,勉强撕了几块肉咽了下去。
薄天休养片刻,觉得伤无大碍,心知燕荛挂念燕冲和杨琉等人,便扶着燕荛站起身,向洞外走去。燕荛见那付克明的尸体兀自横在野地,脸色发黑,双目圆睁,心下又惊又怕,说道:“薄大侠,那付……付苍生若是看到这人,该不会是以为是我们下的手吧?”薄天淡然一笑,说道:“不管是不是我们杀的,事已至此,难道那老贼还会放过我们不成?大小姐莫怕,我定要戳穿这付苍生的阴谋,除了这个武林败类,为我恩师报仇雪恨。”
燕荛嗯了一声,不再多言,默默随着薄天走向蓬莱阁城中。她虽听进了薄天的好言安慰,但也知道自己离开之时爹爹已身受重伤,大师哥更是生死未卜,此刻回到了城中,向府上走去,更是心下惴惴。进了城中,才走几步,便听到一人对身边人哀叹道:“岂有此理,是谁做的孽啊!我听说侠义堂上下百十人,昨日竟被人灭了满门,不留一个活口!可怜那燕冲燕大侠,竟然被人割下了头!”燕荛听了此言,眼前一黑,当场昏了过去。薄天急忙揽住燕荛,凑上去问道:“此话可当真?”那人横了薄天一眼,向前一指,说道:“不信你自去看便是!”
薄天心中也甚是不安,抱着燕荛一路如飞,已到了侠义堂的府上,只见远远竖起了路障,围着无数的民众。跳上墙头,隔着围观的人群,看到侠义堂的烫金招牌已被拆下,院中墙倒屋塌,满地血迹。官差忙里忙外,吆来喝去,从府中抬出了一具具尸体。薄天大惊,他昨日见追杀自己的不过是付克明和林小乔,只道付苍生没有亲至,侠义堂高手众多,燕冲更是武功盖世,料想应该能逃过一劫,怎知竟然被灭了满门,如果不是付苍生,怎会有人有如此的能耐!
正惊疑间,怀中燕荛呻吟一声,缓缓睁开双目,见薄天脸有忧色,环顾四周,正看见自己家中的景象,不由得一声哀号,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薄天一把捂住燕荛的嘴,抱着她转到僻静处,低声道:“大小姐节哀,那付苍生多半就在附近,可千万要小心,莫要再中了他的圈套。”燕荛瞪着大眼睛,泪水滚滚而下,却紧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音,神色凄楚可怜至极。
薄天此番大闹付克明的婚宴,又追着提醒杨琉等人,就是要在天下人之前揭穿付苍生的真正面目,为恩师赵罡报仇。怎知付苍生处处料定于先,自己险些被林小乔[不可描述],侠义堂更是被灭了满门。薄天横了一眼身边可怜楚楚的燕家大小姐,若是此时置之不理,那和杀了她也没什么两样,想到此处,更激发了侠义心肠,他见燕荛已经方寸大乱,担心付苍生就在附近,不敢多留,当机立断,抱起燕荛便走,出了城门,向青州方向走去。
燕荛从小只知爹爹天下无敌,就算亲眼看到爹爹受伤,心中毕竟还存着一分侥幸,此刻知道了爹爹的死讯,只觉得万念俱灰,昏昏沉沉蜷缩在薄天的怀里,全然不知在向何处前行。青州离蓬莱甚近,薄天轻功又高,一路奔波下来,晚上便已到了青州城下。薄天抱着燕荛行了一整日,虽然燕荛娇小纤弱,但他大伤初愈,手臂也颇感酸软,加上担心付苍生的人就在附近,要时刻提防,早已身心俱疲。
燕荛神智略复,抬头见已到了青州城下,也知道薄天是在尽力救助自己。她挣扎着站起身子,转向薄天,盈盈拜倒,说道:“多谢薄大侠救命之恩。”薄天见燕荛跪倒在自己面前乖巧可怜的模样,心中一股邪火又一次窜起,忙深吸口气,扶起燕荛,温言道:“燕大小姐莫要客气,我也不是什么大侠,你若是不嫌弃,叫我一声薄大哥便是了。”燕荛脸上一红,低低叫了一声“薄大哥”。
薄天心中得意,暗自一笑,说道:“大小姐,你可认得去你舅舅家的路吗?”燕荛“嗯”了一声,说道:“我舅舅姓王,是这青州城中王家庄的庄主。”薄天点了点头,带着燕荛进了城中,问起王家庄,竟然人人皆知。薄天见燕荛的舅舅有如此声势地位,心下稍安,送她见了舅舅,自己便可放心离去,寻找南宫师娘和程雪,想来她们也该到了蓬莱。与她二人一别月余,不闻音讯,心中着实有些担心。
走不多时,已到了那王家庄,此时天色已暗,庄上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热闹非凡。那守夜的人见他二人神色狼狈,衣衫破烂,只道是来乞讨的少年情侣,竟要取出碎银子打发。薄天尚未说话,燕荛早已怒道:“岂有此理,本小姐乃是侠义堂的燕荛,来此求见我舅舅,你竟敢如此无礼!”那守夜人吓得傻了,呆了一呆,连滚带爬的跑进去通报。过了好一会,才带着个仆人走出来,满脸讪笑的说道:“小人有眼无珠,求燕大小姐莫怪,庄主有请。”
薄天和燕荛跟着那仆人走入后堂,便见门厅前站着一个中年人,身形微胖,衣饰华贵,模样甚是温和,笑着迎上来,说道:“我们荛儿成了大姑娘,越发漂亮了!”又转向薄天,说道:“这位少侠可是燕大侠的高足?”薄天见这王庄主宽厚仁和,更是安心,正要答话,燕荛扑地拜倒,哭道:“舅舅,我爹爹他,我爹爹他……”那王庄主脸色一变,迎上几步,扶起燕荛,说道:“你爹爹怎么了?莫要哭,咱们先进屋再说。”
燕荛抽泣一声,跟着王庄主进了门厅,那王庄主引着薄天和燕荛坐定,挥手示意仆人出去,便正色问道:“荛儿,你爹爹怎么了?若是有什么难处,舅舅定会尽力相助。”燕荛抹了抹泪珠,说道:“舅舅,实不相瞒,我侠义堂昨日被灭了满门,我爹爹……我爹爹也被害身死。多亏了这位薄……薄少侠相助,荛儿才幸免于难,特来求舅舅主持大义。”
那王庄主听了这番话,当场呆住,张大了嘴,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隔了好久,才问道:“可……可知是什么人下得毒手?”燕荛恨恨的说道:“是那杭州的付苍生。”王庄主闷声不语,站起身来,不停踱步。燕荛心中慌乱,轻咬红唇,一双美目随着王庄主的身影转来转去,忽见他停下脚步,沉吟道:“久闻那付苍生那是一代大侠,他怎么会对你爹爹下手?这中间……这中间莫不是有什么误会吧?”
燕荛连连摇头,说道:“他和他那儿子都是坏人,荛儿亲眼所见,怎么会有误会呢?”那王庄主皱眉道:“此事关联重大,那付苍生武功盖世,我又不是他的对手,只好从长计议。”薄天冷眼睥睨,见这王庄主言语含糊,目光躲闪,便知道此人畏惧付苍生,不敢出头。燕荛又何尝看不出来,只是自己已经家破人亡,此刻欲寄人篱下,也知道忍气吞声,她咬了咬牙,委委屈屈的说道:“好吧,多谢舅舅照应。”
那王庄主踱了几步,猛然停住,说道:“荛儿,不是舅舅不肯留你,只是那付苍生太过了得,他定然料到你会到我这里,若是被他寻到,反倒是害了你,不如我帮你安排到其他地方,你先在那里稍作休整。我来查明真相,找齐帮手,等时机成熟,再来帮你复仇。”这番话语气灼灼,已经不是在和燕荛商议,竟是下起了逐客令。燕荛听得心中一凉,神色哀婉,想要扑倒恳求,却又怕不起作用,想到从今以后自己孤身流落江湖,还要担心被追杀,当真是觉得了无生趣。
正绝望间,只听身旁薄天朗声道:“多谢王庄主费心,我们这便告辞了。燕大小姐,咱们走吧!”燕荛全身一震,转过头看向薄天,见他目光冷峻,满脸不屑,看着王庄主。收敛了平日里的轻浮浪荡,剑眉薄唇,模样竟如此俊秀。燕荛正凝视间,见薄天转过脸看向自己,目光转暖,冲自己微微一笑。她只觉这一笑如灿烂阳光,一扫自己心中阴郁,之前那些深闺中对他的幻想全都浮现在脑中,不禁呼吸一窒,只想跪倒在这少年脚下,心甘情愿任他摆布。
王庄主竟毫不挽留,满脸堆笑,惺惺作态道:“薄少侠真乃英雄少年,豪气干云,老夫佩服,今后还望薄少侠多多照顾荛儿,待复仇之日,老夫定会前来助阵。”薄天冷冷一笑,说道:“不敢,王庄主才是侠肝义胆,宅心仁厚,晚辈佩服万分。”王庄主脸色一变,随即又笑容满面,一挥手,高呼一声:“来人,送客!”
薄天拉着燕荛大踏步走出王家庄,对着王庄主鄙夷至极,心中恼火激愤,不辨方向,一路疾走,才渐渐冷静下来,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走到了南阳河的拱桥上。此刻夜色深沉,青州城中万家灯火倒影在河面,随着水波摇曳生辉,有一种说不出的凄凉。薄天侧目看向身边的燕荛,却见燕荛的目光在灯火掩映下显得异常明亮,神色决绝,一言不发,凝望着自己。薄天微微一笑,说道:“燕大小姐,你说,咱们还去金陵吗?”燕荛眨了眨眼,语言又止,顿了一顿,才低眉道:“我都听你的。”
薄天苦笑一声,夜色已深,二人所带银子又不多,只得找了一间破庙,勉强安身。燕荛自幼娇生惯养,本来甚是不习惯,但她此时心境大变,只觉得能陪在薄天身边,任何事都可以接受,竟然毫无怨言。这一觉甚是酣畅,睁眼时竟已到了晌午,薄天唤醒了燕荛,商议先去金陵看看,若她的姑姑也是这般态度,便带她去见南宫琴语,再一起谋求找付苍生报仇。燕荛点头应允,薄天摸出身边散碎银子,寻了一家餐馆,要了两大碗面。他二人连日奔波,早已饥劳困顿,此刻饱餐一顿,都是精神一振。薄天细看燕荛,见她虽然眉头紧锁,满面愁容,但神色已好了许多。
正休息间,忽听一阵马蹄声,七八个大汉骑着高头大马,停在了餐馆前,当头一人道:“咱们先在这打个尖,听李猴儿讲讲是怎么回事,顺便等候齐老三他们几个。”余人都轰然叫好,下了马,大踏步走了进来,在薄天和燕荛的隔桌坐定。当头那人叫了酒肉,转回身说道:“李猴儿,你仔细说来,那王家庄的案子究竟是谁干的?那江湖上新出的祸胎是什么人?”
薄天和燕荛听到王家庄几个字,对视一眼,都留意细听。只听一个尖嘴猴腮的矮小汉子应了声好,倒了碗酒,一饮而尽,说道:“他奶奶的,你们可曾听说付公子婚宴上的事?”一人答道:“自然是听说了,不是有个小淫贼跳出来羞辱了新娘子柳掌门吗?”燕荛听了“小淫贼”三个字,心中百感交集,偷偷抬眼看薄天,见他正笑嘻嘻的看着自己,不禁脸上一红,低下头去。
只听那李猴儿续道:“正是此人,此人也不知是得了什么奇遇,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武功,只可惜走了歧途。大伙儿当时都以为只是个急于立万的少年,哪知这才过了多久,便做下了这等恶事。”领头那人一惊,问道:“什么?你说王家庄被灭门,是这小子干的?”
薄天和燕荛大惊,面面相觑,都有些呆住了。昨晚还刚从王家庄走出,今天便听到了王家庄被灭了门,叫他们如何不惊?那李猴儿答道:“岂止是这王家庄!昨日听一个朋友从蓬莱带来的消息,侠义堂连着堂主燕冲燕大侠在内,一百多人,竟被那小贼杀了个干干净净。燕大侠的爱女燕大小姐此刻被那小贼挟持,下落不明。”又一人问道:“岂有此理!侠义堂的事我早上也听说了,只不过燕堂主武功卓绝,怎么会被那小贼[不可描述]?那小贼这么做又是为了何事?“
那李猴儿又喝了碗酒,说道:“听说他是色胆包天,垂涎燕大小姐的美色,装作身受重伤,混进了侠义堂,趁着燕堂主不备,偷袭得手,将燕堂主打成重伤,将燕大小姐劫走,又在晚上偷偷潜回,将侠义堂上下杀了个干净。那燕大小姐机警逃脱,奔向青州王家庄,这王庄主是她的舅舅,将燕大小姐收留在家,怎知那小子又追上门来,将王家庄也灭了门,又劫走了燕大小姐。”领头那人哀叹一声,摇头道:“可怜燕大小姐冰清玉洁的姑娘,竟然落入了这淫贼之手!”
另一人拍了下桌子,震得一只酒碗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那人也不管旁人的目光,怒骂道:“他妈的!待齐老三他们几个到了,咱们这就出发,追上那小贼,救回燕大小姐,再把那小贼抽筋剥皮,挫骨扬灰,为燕堂主和王庄主报仇!”那李猴儿横了他一眼,幽幽叹道:“连燕堂主和王庄主都不是他的对手,我们就算追上了他,又能怎地?”
当头那人喝道:“李猴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咱们在江湖上混,讲的就是一个义字,侠义堂这些年在我们山东行侠仗义,做下了不知多少善举,王庄主平日里也待我们不薄,这仇怎能不报?就算那小贼武功再高,我们不是对手,难道江湖上便没别人治得了他?”那李猴儿缩了缩舌头,脸有惭色,低头道:“是小弟不对,冯大哥教训得是。”
燕荛听得又气又痛,她明知这些人是好意,却也忍不住替薄天委屈,几欲跳起来大声辩解。抬起头看向薄天,却见薄天摇了摇头,轻叹一声,冲自己涩然一笑,眼中满是疲惫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