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被逮捕入狱受尽折磨的战俘少女乐正绫(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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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基本纯剧情
乐正龙牙被兵士们按到椅上,看着书桌后马洛的背影。这大佐一手捧着本《最高领袖选集》,一手握着乐正龙牙递给他的纸条。似是读完了一章,他合上书转过身来,打量起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双面间谍。
“纸条上说,你有办法一劳永逸地结束战争?”马洛挥挥纸条。
“对,我相信可以。”
“哦~那说说看,我想听听一个阶下囚如何改变世界。”马洛让兵士们离开,给自己倒上一杯水。
“你们剿灭了第三大队,消灭了全国解放阵线在国内的最后一支部队,这并不假。但阵线本身仍然存在,他们终有一日会卷土重来。”
“靠虚无缥缈的希望或急进分子的口号?”
“靠苏联和秦国的再武装。”
马洛端杯的动作停下了,“这我知道,但他们也无能为力只能接受现实——全国解放阵线再无复兴的可能。”
“你太乐观了。在我被捕前半个月,阵线的领导层从利比亚转移到了埃及,其麾下还有五千精锐;苏联方面决定直接派出现役部队进行增援,秦国也加大了军事援助的力度。华约阵营有意在北非开辟冷战新战线,如果他们在埃及和利比亚站稳脚跟,这场埃尔及里亚战争,就变得毫无意义。现在,据我被捕只过去了一个月,你可以联系有关人员检验上述情报的真实性。”
“你说的情报参谋本部同样知道,你难道要用这些登在晨报上的常识浪费我的时间吗?”马洛不耐烦地喝了口水。
“但参谋本部不知道的是,利比亚正在倒向华约。”
“什么?!”马洛登时放下杯子。
“利比亚的国王已被苏联收买,我的线人从利比亚总理方面得来的情报。那个老头子太喜欢俄国的金条和秦国的美女了,即使要和佛兰西开战也在所不惜。所谓的佛兰西-利比亚共同防务协定被他当了擦屁股纸,不然你以为阵线的领导人怎么穿越利比亚上百公里的国土抵达埃及的?”
马洛疾步走到地图前,看着埃尔及里亚和利比亚的边境出神,看着边境线上少的可怜的驻军出神。乐正龙牙继续道:“如果半个北非都成了华约的天下,你还认为埃尔及里亚守得住吗?那些赤匪的野心是统治世界,西柏林跨不过去就从埃尔及里亚跨过去,到时候,现在你——不,佛兰西——所取得的一切成果,就都将付诸流水。”
“我凭什么相信你的情报,毒蛇?”马洛的面部肌肉在抽搐,不知是因为震惊还是出于自己失算的羞恼。
“以佛兰西的国祚换一个女孩的生命,不吃亏吧?”乐正龙牙从椅上起身,“把我妹妹送去佛兰西本土,让她活下去,让她有一个和平幸福的人生。”
“只有确认情报正确我才能兑现承诺,但,我愿意保障。”马洛向乐正龙牙伸出手,“我用我的信用预支,可以吗?”
“我接受。”乐正龙牙握住马洛的手,“我相信你。”
目送乐正龙牙离开,马洛回到办公桌旁奋笔疾书。写罢电报,他喊来副官。
“抄送埃尔及里亚集团军司令部、首都参谋本部和爱丽舍宫,快!”
*——
【1961年9月25日】
早上九时的日光照的人懒洋洋的,全国解放阵线最高首脑、自由军总司令A.卜迈丁对镜整理好军装、把肩章上的五角星扶正,就在随员的陪同下信步走进新月大酒店,直奔三楼的VIP套房。套房门口有四个着便装的警卫,两个苏联人两个秦国人,他们打开房门,请卜迈丁入内。在客厅的圆桌边,一个苏联将军和一个秦国外交官已等候多时。将军毫不遮掩地穿着军装戴着大檐帽,还张牙舞爪地戴了两枚金星奖章和勋略;外交官倒是低调地穿着黑色人民服,不过在左胸戴了一枚领袖像章。
“对不起,二位,我昨晚忙于公务,早上起得迟了些。”卜迈丁装腔作势地寒暄道。
“觉可以睡过头,但我们的计划不能逾期,”将军开门见山,“你最初带来的五千人差不多完成了训练,但新招募的兵士还是有点少,而且训练进度落后。”
“我会让他们加倍努力。不过将军,我很想知道我们何时才能反攻回国?国内的第三大队最近被殖民军歼灭了。我认为我们应当趁贼寇立足未稳之机进行反攻——至少消灭利比亚-埃尔及里亚边境的殖民军边防部队,为日后的全面反攻和世界革命争取一个桥头堡——”
“不要被自负冲昏头脑!别忘了过去三年你怎么丢掉你的祖国的,”将军毫不客气把卜迈丁的幻想压下去,“要反攻就全面反攻,没有什么‘桥头堡’一说。按莫斯科的计划,你的军队要至少扩编到两万人;而且要等我国红军在埃及的兵力达到五万、秦国同志的兵力达到一万才能准备全面反攻。现在呢?红军在埃及只有一万人,秦国同志更是刚刚开始在国内组织志愿军。卜迈丁同志,不要心急,要相信前途是光明的。”
“好吧,眼下我们还是多关心具体的工作吧。”卜迈丁嘴上迎合着,心里却在亲切地问候将军的母亲,巴不得他那亲娘被德国人[X_X]。外交官上前挂着假笑打太极道:“卜迈丁同志,请你对老大哥和我们多点理解。老大哥正在欧罗巴对抗北约,一时难以抽出那么多部队过来;奠边府战役后,我国也在同安南的同志保卫西南边疆,一分钱掰三瓣也要支援你们。抗击佛兰西帝国主义是我们的共同目标,不过地点不同方式不同罢了。”
“您说得对,我也是有点心急。”卜迈丁依旧打着哈哈,心里也开始问候外交官的母亲,恨不得现在就泼汽油烧死这个不信真主的酱缸蛆。同床异梦的三人都在心里互相问候着对方及其母亲,一再被推迟反攻的卜迈丁自不必说,将军一面骂卜迈丁不肯努力训练兵士、鄙视他手下这五千叫花子军,一面骂秦国人只会在联合国打嘴仗说什么反殖民主义屁话、只援助大米白面不肯出兵;外交官一面骂卜迈丁是贪得无厌的吸血鬼、把农民省吃俭用交的公粮肆意浪费,一面骂苏联人搞军备竞赛和佛兰西争霸,完全就是与公业主义理论对着干的欠铜头皮带抽陀螺的修正主义分子。但是,各怀鬼胎的三人如今竟能一团和气地“为北非人民独立解放事业”而聚在一起,不可谓不稀奇。卜迈丁还想说点什么占个小便宜,窗外传来的闷响打断了他和其余二人的算计。只见距酒店五公里外的自由军驻地火光冲天,一个接一个爆炸蔓延在苏伊士的平房中。警卫们慌张地推开门:“不好了!自由军驻地被炮击了!佛兰西海军冲进了苏伊士运河,他们的部队正在登陆!”
晴天霹雳,三人刚才心中的算计和黄粱美梦眼下正在轰隆的炮声中崩塌。卜迈丁慌张跑到窗前,拿起望远镜向南看去。几分钟前,他还指望麾下这五千人俟日反攻回国;现在,他那五千丁勇尽淹没在高爆弹、燃烧弹、榴霰弹的火海中,被浓烟笼罩的兵营什么也看不见,只能隐约看见正在燃烧的绿白色国旗;在运河入海口处的埃及军队和自由军已被尽数镇压,泊在港口的两栖登陆舰正在将佛兰西兵士和装甲车送上海滩。卜迈丁普通一声跪在地上,他不敢相信自己已经一无所有,他的随从们只能无奈地把他拉走。将军垂头丧气地跟着警卫离开,前往军营;外交官耸耸肩,也和警卫们驱车前往秦国驻埃及大使馆。
“王书记,出这么大的事,怎么和国内汇报?”随员在前座问道。
“大事?确实是大事,”外交官淡定地掏出一支软中华点上,“给总理拍电报:佛兰西入侵了埃及,北非已经沦陷,在埃及-埃尔及里亚开辟国际革命新战线的成功率已降到无限低。务望我国停止组织抗佛兰西志愿军,集中人力物力援助安南,尽全力保卫我国西南边境。在埃尔及里亚得胜的佛兰西帝国主义一定会有更大的冒险性,越过国境入侵滇省、挑起全面战争的可能性很高,我国必须要有应有的警惕。对了,同时联系驻联合国代表,让他们把下周三在大会上的发言稿改一下,措辞温和些,既要体现出对埃尔及里亚人民和埃及人民的同情,也要表明我国对世界革命的乐观态度。”
“是,我这就准备。”随员会意,掏出纸笔记下:1.总理电报,北非完蛋此路不通。2.国连发言稿,抓小放大不掺和。
就在外交官抽着烟悠哉悠哉回馆时,将军正焦头烂额地坐着军吉普、顶着风沙往军营赶。卜迈丁已经完了,但自己在埃及的一万人可不能完,他必须赶快回去指挥战斗,否则莫斯科非要他的脑袋不可。他抹着汗才拿起地图,一个急刹车让他差点撞上前座。
“他娘的,你怎么开车的!”
“将军,你看......”司机伸手指向前方。
将军抬起头,也屏住了呼吸。在通往苏军军营的主干道上,竟从天而降地出现了佛兰西军的兵士和坦克,他们拉起了铁丝网和路障、驱散看热闹的平民。将军扔下地图跳下车,向警戒线走去。一个中校看见了他,也跳下坦克走来。
“你妈逼的滚一边去!不然我先打死你!”将军掏出了枪。
“您是苏联驻军的首长吧?”中校打量着他肩章上的星星,“您可以过去,和您的部队待在一起。”
“我的兵呢!”将军的嘴里几乎喷出火来。
“我军已将贵军军营完全包围,运河河口上还有一艘巡洋舰盯着这里。我接到的命令是不能放任何一个苏军军人参与干涉我军对埃尔及里亚自由军残部的镇压。将军,这是我国内政问题,请您和您的部队不要插手。”
看着对准自己的坦克炮,又看看远处泊在岸边的巡洋舰,将军长叹一口气,踱着步子上了车。他没再去看地图,在检查手枪能正常击发后,他就拿起纸笔开始写遗书。
就在登陆部队强袭苏伊士镇压自由军残部、让埃及人领教自由世界铁拳时,第10空挺师团第1猎兵空挺联队的一个大队已乘坐运输机飞抵的黎波里上空。马洛从驾驶舱走回机舱,站到舱门旁面对兵士们。此时,预备跳伞的红灯已经亮起。
“兵士们!刚刚传来消息,‘海鸥行动’取得成功。自由军残部被完全歼灭,我军也没有与苏军发生冲突;秦国的大使馆已经撤离,埃及总统逃往苏联!现在我们就是行动的最后一环,要夺取利比亚,夺取北非,捍卫我们在埃尔及里亚用血汗得来的胜利!佛兰西万岁!”
回应他的是兵士们的振臂欢呼。俄而绿灯两起,舱门打开,马洛深吸一口气,迈步跃出机舱。一朵朵白色的伞花在三千公尺高空绽放,在蓝色的天幕上洒下点点飞墨;的黎波里密集的平房群就在脚下,没有防空炮火,没有防空警报,甚至没有自发抵抗的枪声。马洛得意地笑笑,在A空降场——一处露天市集——和第一中队降落。
“二、三、四中队情况如何?”马洛帮手忙脚乱的通讯员解开降落伞。
“三个中队全部安全降落,没有伤亡,没有遇到抵抗,”通讯员给他递上无线电,“中队长们都在频道上。”
“好,按预定计划向宫殿前进!三、四中队占领警察局、电话局、市政府后抽调部队来会合增援,如果我们无法立刻拿下宫殿的话。还有,第二架次的运输机还有多久抵达?”
“大概七分钟!”
“那就别等装甲车了,我们走!”
马洛等人降落的地点距宫殿——利比亚国王的居所——只有一公里多路程,岂能为省脚力等装甲车而耽误奇袭呢?兵士们皆轻装跳伞负重不大,他们就在的黎波里市民惊骇的目光中穿过街道向宫殿奔去,不时向天鸣枪驱散看热闹不要命的好奇者。不多时,宫殿的圆顶就出现在眼前,大门的岗亭也进入视线。东西两侧的警察局、电话局等重要设施处传来枪声,宫殿前的国王卫队见大军杀来也跑进岗亭,准备战斗。
“佛兰西人!你们在这里干甚?”一个扶杖老者向队伍喊道。
“革命!”马洛抛下两个字,“为你们革命!”
话音未落,一发子弹就从他耳边擦过打碎了路边摊的茶罐——卫队们开火了。众人立刻在街边掩护抬枪就打,向卫队岗亭倾泻子弹。一时间街道上硝烟四起尘土飞扬,密集的枪声、尖啸的弹丸、破碎的器皿、伤者的哀嚎、平民的惊叫大作,好不惊险一街景。那大门两侧的岗亭是用钢筋混凝土浇筑的,里面足有四挺老马克沁重机枪。但空降的兵士们仅有半自动步枪和冲锋枪,两个中队六挺轻机枪也难以压制其火力,每班一支的试验型圣艾蒂安自动枪也是杯水车薪。兵士们被压制在临街的店铺中抬不起头,全无掩体的交叉路口更是无法强行突破。
“炮手和轻机枪上二楼,从射界死角压制他们!”
无后坐力炮炮手和机枪手得令跑上二楼和房顶,居高临下向岗亭和大门防线开火。如此确实有了些效果,岗亭的射击口专为扫射街道设计,根本抬不起枪口射击二楼遑论顶楼。机枪让大门防线有了动摇的迹象,但无后坐力炮的炮弹难以击穿岗亭,想要突破还是有难度。
“大佐!装甲车降落了,就在我们左翼!”通讯兵向马洛道。马洛抬头,果见左方街道二百多米处开来了装甲车,看来第二波空投已经完成,增援部队到了。马洛拿起无线电联系装甲连连长:“F!你能看见我们吗!我们困在路口了。”
“我看见了,岗亭有些坚固。要现在进行火力支援吗?”
“不,直接冲过围墙冲进宫殿、攻击他们的后背!我们从正面牵制他们,你们赶快!”
“是!”
在马洛命令加强火力、打光所有弹药时,三辆装甲车已向宫殿侧门开去。察觉到不好的卫队全然难以反应,尽数被撞塌的围墙压死;装甲车从容不迫驶入宫殿前广场、抵近大门岗亭及防线处,机枪和自动炮顷刻向其倾泻火力。腹背受敌的卫队惊慌失措四散奔逃,大门的防御顿时崩溃了。
“上刺刀,跟我来——冲锋!”马洛掏出手枪跳出掩体,带领兵士们呐喊着向大门冲去;最后残存的卫队兵败如山倒,或逃向宫内或交枪投降。马洛让他们自行解除武装离开,头也不回地向宫内冲去——必须活捉那国王。
在爬上四楼穿过连廊后,众人冲进了国王金碧辉煌的卧房。此刻这利比亚的统治者正手忙脚乱往包里塞金条和珠宝,几个秦国妓女吓得蜷缩在墙角不敢出声。看到林一般堵在门口的兵士和对准自己的长短枪,国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举起双手。
“尊贵的陛下,我是佛兰西殖民军第10空挺师团的师团长、殖民军伞兵部队的总指挥马洛大佐。我们远道而来在您宫前大开杀戒,您不会不知道为什么吧?”马洛从他包里掏出印了苏联国徽的金条,又指指墙角的秦国妓女。
“知道......我知道......”国王已吓尿了裤子。
“告诉您一个不幸的消息:埃及的自由军残部已被我军歼灭,驻埃及苏军的司令已畏罪自杀,埃及总统流亡苏联,秦国驻埃及大使已经回国。现在,您是否愿意重新考虑您的立场,以及改善利比亚和佛兰西两国关系呢?”
“我错了......我错了......我什么都做......只要你们留我一命......”
“那要看你表现,”马洛说罢让兵士们把国王押出去,又叫来副官,“给首都发电!我们圆满完成了任务。”
*——
【1961年10月2日】
地平线远处出现了渐渐曳长的航迹云与飞机的闪光,马洛最后啜一口水放下杯子,转身走上跑道。他踱着步子穿过外籍军团仪仗队、国家宪兵仪仗队、水兵步枪队和海军仪仗队、空军突击队和仪仗队、第511辎重联队仪仗队、第35步兵联队仪仗队、第10空挺师团和第1猎兵空挺联队仪仗队、军乐队,在受阅部队最前端站定。简捧着花走到父亲身边,等待着飞机降落。
“爸爸,战争终于结束了,你也可以休息一下了。”
“我休息不成啊,孩子,”马洛伸手扶正她的领结,“欧洲军在波兰打得昏天黑地,安南和秦国也在亚洲摩拳擦掌,世界离太平还远着呐。”
“那……之前那件事,爸爸你有办法吗?”
“这好办,我直接去找总统。”
“总统先生?”
“和老战友在一起,老头子耳根很软的,我知道,”马洛笑笑,“40年是我掩护他向南方撤退,41年在卡萨布兰卡我才知道这事。我们在西西里、罗马、莱茵河、柏林都共过事,写张特赦令不算什么。哦对了,还有……”
马洛还想说什么,但轰鸣的飞机降落声打断了他。白色的达索运输机滑入跑道,在欢迎队列前缓缓停下。待舷梯车对接好,舱门开启,那战争英雄、抗战领袖、佛兰西的好儿子、现任共和国总统德·高勒少将就出现在众人面前。这汉子穿着白色的热带军装,身后是政府的几位部长、参谋总长和陆海空军的总长、几位议员和财团首脑。他走下舷梯接过简手中的花,与马洛等人握手,就走到观礼位向军旗敬礼、检阅部队了去。待仪式程序走完、同马洛坐上车后,总统才打开话匣子:
“啊,马洛,你在埃尔及里亚的表现真出乎我的意料,我还以为这场战争要再打三年呢……”
“如您所见,战争结束了,而且我们避免了未来更大的损失。”
“是啊,再打下去可真不好说,战争真是烧钱烧人心的火炉……如果发展到靠总动员才能维系战局的状况,我们也会和第四共和国的那些人一样被赶下台去。”
“现在再不必为战局担忧了,请您享受您的胜利吧。现在埃尔及里亚只有和平和百废待兴的未来。”
“你也是,马洛!”总统掏出一对缀了三颗银星的肩章放到马洛手中,“等回了首都,你就是中将了。”
“我不胜感激!”
一整个上午,总统都在做总统应作的事情。他在众人的陪同下视察了埃尔及里亚集团军司令部和军营,也视察了城市和农村。马洛陪在他身边,时而解说时而指导,比在战场上还忙。
白日的忙碌即将结束于在参谋本部举行的嘉奖仪式。首先获勋的是表现杰出的兵士们,其次是将佐,最后则是——
“波特兰·马洛!您在1940年5月的首都防卫战中表现英勇,击溃五倍于己的敌军;1941年起兵于北非,痛击敌非洲军团;1942年参与反攻意大利,在卡西诺和罗马实施空中挺进;1954年鏖战奠边府,亲率一个小队坚守阵地22天;1958-1961年维持北非安全稳定有功,彻底剿灭埃尔及里亚反叛军、利比亚亲红色政权!考量您从军二十余年的功绩,我代表共和国授予您大军官级荣誉军团勋章!”
在将佐兵士峰起的掌声中,德·高勒总统放下讲话稿,从天鹅绒垫上拿起勋章走来,将副章系在马洛脖上又将主章挂在他军装右胸。马洛放下敬礼的右手与总统握手致谢,二人转身面向众人和记者,不断炸闪的镁光灯让大厅烟雾缭绕,有如战场的硝烟一般。马洛礼貌地笑面镜头、与战友官员和记者们应酬着,心中却有些本能的烦闷。他并不喜欢这种场合,并不喜欢被人群围着互吐词藻。他更喜欢军营,喜欢在师团参谋本部挥斥方遒,或在娱乐室里和战友们无拘无束地宴饮。但在这里,这授勋仪式暨庆功宴上,他感觉自己像个受礼法约束的人偶。
待记者们拍完照片结束采访,宴会氛围轻松了些。新得了勋章的将佐们三三两两感叹着胜利的不易,追忆着战殁的战友,展望着冷战最前线的状况;议员和财团首脑们在商量如何发掘埃尔及里亚的经济潜力并将其打造成与本土无异的乐土,以及何时以何种方式对向秦国进行经济援助和投资。马洛走到与参谋总长谈话的总统前:”总统阁下,可以与您单独谈谈吗?”
“哦!马洛,你来得刚好,沙朗开了一瓶45年的酒,你来尝尝。”
“谢谢阁下,不过比起好酒,我更想与您谈些私事。如果您允许的话...... ”马洛向参谋总长使了个眼色。
他的老上司会意地笑笑,找个借口离开。总统遂与马洛来到一旁的房间中。
“个人私事?马洛,这次你又要给哪位朋友行方便啊?”总统掏出支烟,马洛也拿出火机给他点上。
“朋友......倒不能这样说,是二位对我对共和国做出贡献的敌人,”马洛说着掏出乐正兄妹的档案复印件,“他们的情报为迅速结束战争起了重要作用,也阻止了利比亚和埃及的赤化。我个人认为,他们的功绩能抵消他们的错误。”
“哦......是吗,”总统似乎有些不悦,“为敌人讲话你还是第一次,真稀罕......这个小姑娘才十六岁,就改判终身监禁吧。至于他哥,我觉得赦免不妥。”
“阁下,我不是为她兄长,单单是为了她,”死刑改无期并不让马洛满意,“她才十六岁,尚有大好的人生,她为叛乱提供的支持无限趋近于零,但她却为我们平叛提供了帮助......阁下,即使是从青年教育的角度来看,无期徒刑对青年的教育意义也十分有限——”
“马洛,你怎么啦?你该不会被这个小姑娘迷住了吧?”总统难以置信地走来,“咱祖国、马洛哥、埃尔及里亚有那么多姑娘,你怎么偏偏选了这么个秦国妞?”
“阁下,您误会了,我与她没有肉体关系。我只是与她兄长做了交易,以他的情报换她妹子的人生。如果我不作出那样的担保,就不能及时阻止利比亚和埃及的赤化。阁下,请您相信我。”
“马洛......”总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如果这还不够的话,那么您把勋章收回去吧!”马洛说着摘下脖子上的勋章,“我预支了我的信用,那就要遵守诺言!以我二十年的军功换一个姑娘的性命,这总说得过去吧?”
“好啦好啦好啦,不要激动......”总统苦笑着耸耸肩,“你还是老样子,为达目的用尽手段,谁的面子也不给。”
“如果您愿意帮助我遵守承诺的话,我会更加感激您的。”
“好好好!我同意。给我纸笔,啊......兹特赦乐正绫小姐无罪......给你!她现在是你的了。”
“谢谢您,将军!”马洛双手接过字条。
“把勋章戴好,我可不能褫夺你的军功......世界还不太平呐,以你的才干,无论去波兰还是秦国都能大展身手。马洛,接下来你要去哪?第一集团军还是快速反应部队亚洲派遣军?我都能给你安排。”
“悉听尊便,将军!把我安排到最需要我的地方。”
“好,我给G大将说一声,年底带着你的师团增援波兰去吧。”
“谢谢您,将军。”
*——
【1961年10月5日】
枪托敲击铁门的声响惊醒了乐正绫。她慢慢睁开眼抬起头,只见一群她从没见过的兵士聚在门口。这些人身着崭新的绿军装,手中拿着棍棒和冲锋枪。乐正龙牙无言地起身开始穿衣服,一丝不苟地系起扣子。时候到了。
“要走了,对吗?”乐正绫也拿起衣服穿起来。
“嗯,是啊。”
兵士们忽然向右边挪步,几位修女推着一架轮椅走入屋内来到乐正绫身边,一人还给她递上一套新衣服。乐正绫苦笑地接过穿上:“还有新衣服,真是没必要......”
乐正绫坐上轮椅,乐正龙牙推着她走出牢房,走进走廊。但他却将轮椅推向修女们,乐正绫心中一惊抬起头,只看见兄长微笑的面庞。
“绫,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乐正绫顿时明白了现在这一切,疯了一样扑下床轮椅和兵士们推搡起来,要夺回自己的兄长,自己的爱人!她嘶喊着叫骂着,不停向前爬着,任自己被如何踢打也不停下。乐正龙牙推开众人跪下抱住妹妹,伸手拭去她的眼泪。
“绫,我们命运不同,各有各的路要走。”乐正龙牙轻轻说道。
“为什么你他非死不可?!为什么!!!”乐正绫眼里噙着泪,”把我也算上,让我也死,我们一起死!!!”
“不要任性了!”乐正龙牙给了妹妹最后一个吻,”你要活下去,幸福地活下去!”
“可是......可是,没有哥哥你的世界......我怎么活得下去......”乐正绫泣不成声。
“你活下去我死也瞑目,”乐正龙牙被兵士们拽起带走,”活下去,绫!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兄长的声音消失在走廊尽头。修女们把面无血色双眼无光的女孩架上轮椅,向牢门外推去。在一墙之隔的监狱院落中,处决政治犯开始了。伴随着官长的号令,枪响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乐正绫离开牢门、沐浴在阳光下也没有止息。这孩子默默淌着泪,任由修女们把自己推过军营,推进师团参谋本部,推进马洛的办公室。
“先生,她来了。”
修女们把乐正绫推进办公室,就离开关上门。乐正绫还沉浸在刚才的悲伤中不能自拔,低着头啜泣不止,泪水打湿一大片衣裙。马洛站在打包好的行李箱中抽着烟,望着窗外出神,良久才扔掉烟头向女孩走来,向她递上手帕。
“别哭了。”
“死的不是你哥哥!!!————”乐正绫打飞他的手,却一个趔趄栽倒在地上;即使不能起身,她也不依不饶地握拳敲打眼前这恶魔的靴子,哀声嘶哑地哭着。
“总统下令处决政治犯,我是给你求情的那一个——留下了你的性命。”
“你他妈以为是谁!圣人?!天使?!你要真是的话就杀了我!让我和哥哥一起死!!!————”
“就是你哥哥让我救你的。”
这话一盆冷水浇到乐正绫头上,她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但马洛并非戏言,他把女孩扶上轮椅,掏出几张字条递来:”看看吧,你哥给你留的。”乐正绫颤抖着接过,其上真真切切就是兄长的笔迹。
“马洛启。有一秘密相告,此秘密能真正结束战争。望面谈......”乐正绫竟从不知道有如此字条。
“这是你与他欢爱后次日写的。他的情报没有让我失望,战争真正结束了。下面那是他写给你的信,前天晚上交来让我保管,让我在合适的时机给你......”
乐正绫颤颤巍巍打开下面那几张字条,读起自己兄长和爱人留下的最后一封信。
[ 绫:
读到这封信,我大概已经死了。但我不后悔,不后悔为你而死。我用最后一个秘密,最后一份情报换来了你的生命,马洛大佐没有亏负我和他自己的信誉。他会安排你去佛兰西本土生活,永远离开这片伤心流血的土地。
我知道你会很伤心,因为我们就此阴阳两隔,此生不复相见。也许我很不负责任,也许我在任性,但我不能什么也不做就这样看着你和我一起死去。你还年轻,你还有完整的人生,我没有权利去剥夺。十六年前在妈妈床前,临终的她要我发誓保护好你,但我却没能让你躲过战乱和玷污......我不能让同样的错误再犯第二次,这一次我必须要你活,要你幸福。尽管未来会怎样我不知道,但我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
来生再见吧,绫,我爱你。
乐正龙牙 ]
*——
淡咸的海风将乐正绫从痛哭的昏迷中唤醒。她睁开被泪水糊住的双眼,打量起四周。自己正坐在船上,地中海的日光与海风透过舷窗流进舱内。腿上披着一件军夹克,信封的一角从口袋中露出。她拆开来,里面是哥哥的信、五张二十元和三张一百元的钞票,以及一张便签。
“修女们为你安排好了,跟着她们。我调去了波兰,一时回不来。马洛。”
乐正绫默默把便签塞回信封。她把钱拿出放进胸袋,信则折好放入内兜。才穿上夹克,一位修女就端着饭进来。
“嬷嬷,我们要去哪儿?”
“F市。马洛先生已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你好好休息就是。来,吃饭吧。”
“嬷嬷,我对不起他,我对不起我哥哥......”乐正绫的眼泪淌落下。
“说什么傻话!你的新生是他给的,你应当骄傲地活下去!快吃饭吧,别凉了。”
修女充满怜悯地看了女孩一眼,就离开了。乐正绫拿起刀叉,木然地吃起烤鱼、面包和焖蛋。她一口一口把食物放进嘴里,缓慢咀嚼直到嚼成糊糊才咽下去。乐正绫感受不到食物的味道,尽管盘中餐并非寡淡无味,她的感官与其说在丧失,不如说暂时封闭了。被拷打、奸淫、折磨的痛苦好像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独有与兄长的情爱和缠绵温存在心中,维持她微弱的生命之火不至熄灭。
同样让乐正绫不能理解的是马洛的作为。这个对自己施以酷刑的恶魔,用刑具、羞辱和诡计折磨自己的奸贼,为什么要照料自己?为什么会与哥哥结下约定?这样一个人她捉摸不透。
思索着,餐叉脱手落在地上。乐正绫俯身去捡,另一封信竟然从口袋中滑落在地,信封上有着第10空挺师团的蜡封——无疑,这是马洛的信。女孩一把将其抓起撕开,读起与那官长作为不太相符的隽秀字迹。
[ 乐正绫:
小姑娘!你现在要去本土了。我在F市A镇的镇公所上给你安排了差事,市长镇长都是我的朋友,他们会关照你的。
我敬佩你的兄长!他在去年年初打入埃尔及里亚集团军参谋本部,过人的能力与惊人的智慧让上至将军下至兵士的所有人为止钦佩;他为我军提供了很多情报,也向叛军提供了不少帮助。所以当他身份败露被捕时,将军和总统对他前途的失望不久就转为被捉弄的恼怒。我无能为力,我只能救你一人。
我是军人,尽管要执行命令尽己本分,但我也并非铁石心肠。当你们越过那一步后,我为没能阻止你们乱伦而后悔。我的女儿劝诫我亡羊补牢,你的兄长不久也与我做了交易......
你大概仍在怨恨我,怨恨我为得到情报而折磨你。如果怨恨能让你心里好受些,你可以继续,这是你的权利。但我必须履行我对你兄长及我女儿的承诺:把你照顾好,让你慢慢走出阴影,尽可能平安幸福地过完这一生。
继受勋后,我又被提升为中将,多么讽刺......波兰-乌克兰的战局仍僵持着,我们后会有期。
马洛
1961年10月6日 ]
乐正绫无言地收起信,瘫躺在轮椅上。事到如今,她不得不服从命运与兄长的安排。活着......就这么活着吧,再没有别的什么可说的,毕竟这是哥哥的愿望......可是,自己继续活下去的意义是什么?乐正绫看不见未来,她对人生的认识还不够深入——但她终有一日会明白的。
这艘船是跟随地中海第一分舰队回航的,满载结束兵役的兵士。在航行的最后一日,乐正绫走出船舱登上甲板,晒太阳吹海风,身边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兵士。他们在一起抽烟打牌,传阅色情书报,宴饮作乐。乐正绫对他们并不感兴趣,只是对着水天一色的地平线和被雾气笼罩的港口城市出神。
“小姑娘!你一个人在干什么呢?”一个年轻的少尉走到女孩身旁。
“看风景。”乐正绫警惕地把轮椅摇远一步。
“看风景?那可有点早!等回国了有看不完的风景!”少尉打开了话匣子,“我在埃尔及里亚打了三年仗,做梦都盼望回家的这一天!话说回来,你看起来气色很不好......发生什么事了吗?我看你和修女们一起登船的。”
“我有亲人死在战争中了。”乐正绫只说了这一句。
“对不起,请原谅我......”少尉摘下军帽,“我的小队也死了很多人。如果这场仗再打下去,我说不定也要交代在沙漠中。”
“是啊,战争结束了。”
“听你的口气,好像早知道战争要结束一样!”少尉笑道,“九月初我还在应付叛军的袭扰,月中中队长还在准备组织大扫荡,结果月底突然停战了!义务兵可以回国了!真是惊喜!”
“惊喜?”
“你以为呢?中队长和大队长推测战争要继续五年呢。嗨,无论如何我马上就到家了!感谢上帝!”
“如果说,某人的情报加速了终战的进程,你想对那人说什么?”乐正绫不由自主滑出这么一句话。话才说完,她就后悔了。那少尉一愣,转而笑道:
“如果真有那么一个人,我一定要当面向他道谢再请他喝杯10年陈酿西拉干红!他做了伟大的事,拯救了许多人的生命!我们可以把我们的经历讲给儿子和孙子听,让后人铭记这一切!”
乐正绫怔住了,但她又似乎想到了什么,浅笑着看向那片未知的城市,自己未来的归宿。
船驶入了港口,码头已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宪兵和警察拼命用身体和口哨维持秩序,到处飘摇着蓝白红三色国旗,人们在盼望着自己的丈夫、儿子、兄弟归来。当下船的舷梯放下,奔下船的兵士们也兴奋地冲入人群,寻找自己的父亲、母亲、兄弟、妻孩,有人和家人紧紧相拥,有人热泪盈眶亲吻着祖国的土地,有人欢呼着挥舞国旗,实在一片生机盎然温暖动人之景。乐正绫眼睛有些湿润,这喜悦的欢呼也在为她,为她兄长,为每一个殁于战火的灵魂。
坐了两小时车,乐正绫到了A镇,一个有三四百年历史的小镇。她在服装店买了套黑色的西服和黑纱,穿戴好就去了镇公所。镇长热情地欢迎了乐正绫,并让人带她去了住处——一间位于一楼的三十余平小公寓,一面临街一面临着田地。此时正是播种季,农机和牛车在田里缓慢地走着。
乐正绫的工作是协助管理镇公所的档案。管理员是位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双鬓有些发白。
处理完大事小事后,乐正绫去报读了镇上的夜校,她想让自己多学点知识。
乐正绫的新生活就这样缓慢地开始了。
约半月后的一日晨,乐正绫照旧吃了简单的早餐,穿上黑西装和白衬衫坐上轮椅,慢慢悠悠来到镇公所。此时离九点还有四十分钟,却见众人打扮齐整聚在门口,街道上有数队巡逻的宪兵,各家家门上都悬上了国旗,市民们也手持国旗聚在路边。乐正绫稀奇地问同事:”这是干什么呢?”
“你不知道吗?总统要来啦!我们也是早上才知道的。”
话音未落,镇西头就传来低吟的警笛声,离此处越来越近。俄而警笛中出现隐约的欢呼声,那音浪渐渐高起,终于蔓延到镇公所前的街上。首先拐进街道的是五辆鸣着警笛闪着警灯的摩托,簇拥着一辆黑色的敞篷雪铁龙;一个身高近两米的汉子穿着卡其色的军装,袖口的两颗少将星在阳光下闪着银光,他向街道两旁几乎要冲破警戒线、簇拥到车前的群众挥手示意,脸上挂着微笑。乐正绫看着那皮笑肉不笑的汉子,扯扯同事的衣角:“那就是总统?”
“他不是,还能有谁是啊?”同事兴奋地挥舞着手里的国旗。
“他干什么了值得人们这样激动?”
“他在世界大战中挽救了祖国,赶走了腐朽的米国人,还捍卫了我们佛兰西的殖民地——好一个伟人!”
“埃尔及里亚也是吗?”
“那当然!”
“哦。”
“哎!开心点嘛,总统不是天天都能看见——”
剩下半句话没有出口,同事也兴奋地欢呼起来,更起劲儿地挥舞起国旗。总统的车停在了镇公所门前,后面几辆车的官员和将军簇拥着他来到旗杆下;他向国旗深鞠一躬,引得欢呼更甚。总统摘下军帽夹在腋下,就走到镇长前和他交谈握手,然后是副镇长,一个接一个地握手,最后竟来到乐正绫面前。
“孩子,你好。你在公所工作吗?”他伸出了手。
“是,我才来这不久。”乐正绫也伸出手去,尽量掩盖住声音中的颤抖和愤怒,但总统注意到了她的不安和臂上的黑纱。
“你在为亲人守孝吗?”
“是的,总统阁下,她有亲人战殁于埃尔及里亚了。”总统背后的一个声音替乐正绫作了回答。乐正绫转过眼,一个熟悉的面容映入眼中:马洛。他同样穿着军装戴了墨镜,素色的军帽上有三颗将星。总统没再说什么,对女孩点点头就走向下一位。
会见完公职人员,总统一行就去一旁的农田视察了。不愿去凑热闹乐正绫扭过轮椅的方向,要回所里上班,一双有形的大手却接过了轮椅,把她向公所推去。
“你不去陪总统吗?将——军——?”乐正绫白了马洛一眼。
“他让我来准备颁奖仪式,无聊的形式主义,在战争时我都是把勋章放酒水箱里空投的。”
“你又升官了啊。”
“我在东欧很忙,今晚就要飞回去,”马洛耸耸肩又伸手掏兜,“总统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其实,是我从总统那要的。”
一个纸盒和一本证书递到乐正绫手中,里面盛着一枚勋章和勋略,红白蓝的三色勋带上套着个金属条,上印“埃尔及里亚”五个字;证书里写了三两行套话,下面是总统的亲笔签名。
“这是什么?”
“北非治安维稳奖章,授予为维护埃尔及里亚治安和祖国统一的有功人员,这是你应得的。”
“我应得的?”
“还有你哥哥的。拿着吧,扔了卖了随你,反正我不好再拿回去,”马洛又掏出一个信封,“里面有我办公室的电话,有事就打秘书会处理。”
“何必呢?你何必做这么多呢?”乐正绫苦笑道,“你已经履行了承诺。”
“也许吧!不过我更愿意帮人帮到底,”马洛笑笑推开门,把女孩推到她的工位上,“有事联系,我走了。”
乐正绫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叹口气做事去了,任由窗外欢呼声再起人们大呼小叫,直到渐渐归于寂静。日落了,下班了,街上又热闹起来了,年轻人穿着从军队带回来的旧军装和女伴徜徉在酒肆,主妇和绅士去电影院看新上映的电影,霓虹灯招牌一个亮比一个,乐正绫一个人徜徉在街上,游在热闹的孤独中。她来到一家当铺,掏出那枚崭新的奖章放到柜台上。
“你看着给。”
“什么叫‘我看着给’?当我是收废品的啊,”掌柜拿起放大镜端详起来,“成色不错,值一块五。话说,你有这奖章的证书吗?有的话我一并收。”
“给,两块你拿走。”乐正绫把证书递给他。掌柜接过看见那个签字,乐开了花。
“两块?我出十块!这可是总统的签字啊!你怎么弄来的?”
“和你没关系。我倒是要问,一个铜片一本证书值十二块?”
“小姑娘,这你就不懂了。当一个铜片印上了花字和图案,那它就不是普通的铜片了;一张白纸签了总统的名,那它就不是普通的白纸了。——这就是物品的价值所在。你不理解为什么人们对总统的狂热,大概因为你太年轻;我不理解那些收藏家为什么会花三四十收一个铜片、一个签名,但我的生意就是生意。”
乐正绫笑着点点头,接过钱离开了。十块在她意料之外,但无论是十块还是一块,她都摆脱了,摆脱了这玩意儿。乐正绫知道这奖章也有哥哥一份,但她不想回忆往事,不想去回忆一个月前那段痛苦、惊悚、恶心、羞耻、甜蜜、幸福的时光,她只想忘却,只想遗忘,永远彻底地与过去割裂。忽地,眼中的街景在扭曲,灯光几乎要击碎眼睛,莫名的反胃感袭上心头,乐正绫几乎无法呼吸,她想扯开衣领让自己舒服些,但手还没抬起就随着意识的丧失瘫软下来,和身体摔在地上。
深夜,乐正绫在医院醒来。医生和护士喜气洋洋地走来:“恭喜啊,夫人,您要做母亲了。”
“什么?......”乐正绫头都抬不起来。
“您不知道吗?您怀孕有一个多月了。”
怀孕......一个多月......乐正绫猛地意识到了什么,渐渐露出笑容。
“是......是啊,我就要当妈妈了......他的在天之灵,也很开心吧......”
九个月后的一个深夜,某公寓一层的卧室里传来女人的嘶喊,终在婴孩的啼哭声中归于安静。当左邻右舍推开房门,只见满身血污大汗淋漓的乐正绫躺在床上,正用被单裹起她的孩子。一个女婴,一个健壮的女婴,她感受到了母亲的存在,睁开赤色和绿色的眸子打量自己的母亲,打量这个世界。
【1985年7月27日】
头晕目眩的我颓然瘫软在长椅上,斜阳的余晖和楼宇的霓虹让我几乎失明,尖啸的双耳有如承受了炸雷。我的母亲——或者说,我的姑姑——握住我的手,手心传来难以形容的温暖和力量。
“这些就是我的往事......”母亲淡淡地总结着她的苦难,”我认为,我应该把真相告诉你。”
“我们住的房子,我上的学,我的兵役......”
“生下你不久,马洛就把那套闲置的公寓给了我;你中学的校长是他的战友;你应征入伍当天我就给他打了电话,陆军参谋总长协调一个新兵的单位并不算难。”
“那,我的父亲是——”
“我的哥哥,我的挚爱。”
“我是,孽种吗?......”我低声自语。
“那是俗人的蔑称,孩子,你是我的宝物,最珍爱的人,也是他留在世上最后的一束光,”母亲轻抚我的脸颊,“你也到他那个年纪了,你与他,真是一模一样啊......”
我没有回应母亲的话,只是在心中回味着她说的一切。
“‘市政府里的同事’,就是马洛吧?”
“对,他今年以大将军衔退伍,住在首都,如果你想去,我们也可以去看看他。”
我摇摇头,挣开母亲的手起身。
“回去吧。”
“嗯。”
回到酒店,我把房卡给她,就踱步向外走去。
“菱儿,你去哪?”
“我去散散心......”
散心,也并非散心,我怎么可能突然接受这么沉重的的现实......我在街上七走八拐,不知不觉竟来到一栋百货大楼前。橱窗里陈列着时装和首饰,一套衣服吸引了我——配有头纱和面纱和裹胸与纱裙,衣上装缀着银色的铃铛和环。这大概就是母亲口中的舞服吧?我推开门走进商场,拿出钱包。
等我回到酒店,大概已经十点多了。我推开房门,只见母亲正坐在阳台看星星。
“菱儿,你回来啦?”
“嗯,我回来了。”我说着脱下外套向她走去。银铃在布料的摩挲中叮当作响,高跟凉鞋在地毯上步伐闷响。母亲转过身来,红色的眸子盛满不解与疑惑,以及对我言行的震惊。
“妈,你看,我现在可是全裸哦,”我被自己的话羞红了脸,“舞服就是要裸穿......”
“菱儿......”母亲向我伸出手,我也不犹豫,扑到母亲怀中吻住她的双唇。
“我们做吧......妈妈,你想怎样都可以哟......”我已脸红得说不出话,双手却伸向母亲的衣襟。她只是用洋溢的泪水和微笑回应着我,动手脱去自己的衣服。
那晚,我被母亲享受着也享受着母亲,我不知昏过去几次又让母亲昏过去几次;我们从床上做到地毯上又从地毯上做到浴室里,我跪在浴缸里哭着失禁也让母亲坐在马桶上排泄到昏厥;我用劲儿揉捏她的[X_X]几乎挤出乳汁,她也用蜡烛和皮带让我涕泗横流。当我从昏天黑地的房事中醒来,已日上三竿。
我给母亲披上衬衫,把她抱到床上。母亲伸手环抱住我的脖颈,在我胸口低吟:“菱儿......不愧是你......我......还想要更多......”
“我会哦,我会给你更多的,”我轻轻给母亲盖上被子,“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永远......在一起。”
母亲伸出了手,我也伸出了手。我们十指相扣,将灿烂的阳光握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