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精修】被绑架的偶像少女洛天依——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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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那个骷髅追上来了。它破烂的军装上浸满了黑红色的血,刺刀被硫磺和火焰包裹着,枪口中吐出的不是铅弹而是红色的死光。洛天依拼命跑向前方那扇门,她脚下是滚烫的火焰,耳边是死光划过空气的声音。终于,她跑到了门前,推开门冲了进去。
猛地关上门,洛天依长舒一口气。但当她转过头来却愣住了——这里是刑讯室,几个仿生人士兵拿起棍棒、皮鞭和烙铁向自己走来,惨白的脸上浮现出了一张张诡异的笑脸。
“不……不要……不要啊!!——————”
洛天依被自己的喊叫惊醒了。睁开眼睛,面前是熟悉的天花板,自己正躺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
又做噩梦了……洛天依调整好呼吸,掀开被冷汗浸湿的棉被,抓起睡衣和水瓶就向浴室走去。
喝完半瓶水,洛天依把水瓶放在睡衣旁,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花洒。那些事过后,洛天依最上心的事情就是冲澡就了。她会把花洒挂在最高处、水流开到最大,然后坐在浴缸里,不用肥皂或洗发露,就这样洗上两三个小时。水能冲洗掉她身上的盐垢,却冲洗不掉她心上的血污。
约莫半小时后,洛天依关掉水,走出浴室。她披上睡衣,走过贴满演出海报的走廊,走过落满灰尘的游戏主机,走过窗边早就枯萎的花,走进了厨房。
回到家的第一天,洛天依就把冰箱里的东西都清理掉了,将冷藏室中青菜、牛奶、饮料等取而代之的是一大袋种类乱七八糟的即食食品和一袋单调的橘子。洛天依随便摸出一个三角饭团、两个橘子就合上了冰箱。食欲这种莫名其妙的欲望现在已经消失了,吃什么对她来说根本无所谓,即使要求天天吃那种牙膏食品,洛天依也没什么意见。
洛天依把吃的放进提包,就走进卧室换衣服。她打开衣柜,双手拨开挂着V3公式服、PML2019演出服、芒种旗袍等的衣架,拿出白衬衫和蓝色长裙穿在身上。系好衣领上最后一颗扣子,洛天依转身走向玄关,踩上一双中跟鞋,提起包就要出门。这时,她在门口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久未打理的灰蓝色的头发已垂到了肩头,碧色的双眸再无光彩,面颊和双唇苍白得不比那些仿生人有多少生气。
洛天依叹了口气,从包里拿出口红涂了一下,然后打开了门。毕竟,今天要见她……
这是洛天依回家后的第31天,也是她第4次走出房门。
走出楼道门右转,那辆黑色的特史拉缓缓向洛天依驶来。那车挂着白色的车牌,仿生人司机穿着西装,副驾驶座位上放着它的贰式条例军官常服。洛天依拉开后排的门坐进车里:“老地方。”司机点点头,向宪兵404医院驶去。
车在医院后门停下了,洛天依掏出特别通行证走进内部人员专用电梯间,搭电梯去往十楼的住院区。电梯里,洛天依闭上眼睛深呼吸,尽力将那些事情暂时忘记,现在只要做好表面功夫就行……
电梯到达了十楼,洛天依攥紧提包带子,向1053号房走去。两个穿着灰色衬衫、头戴略帽的仿生人宪兵站在房门左右。见洛天依到来,一人掏出钥匙开了门锁,和另一人走去了对面的临时值班室。洛天依看着门把手,一咬牙,伸出手打开了房门。
图画书、蜡笔和画纸散落在地上,床上是两只fufu玩偶,一个栗色头发的女孩趴在窗台上,隔着防盗窗看着外面的世界。洛天依强忍住要夺眶而出的眼泪,轻轻开口道:“绫,妈妈来了。”
听到洛天依的声音,乐正绫惊喜地转过头,开心地跑来,扑在洛天依怀里:“太好了!妈妈,你又来了……”
“嗯,我回来了哦。上次你说想看童话故事,我给你带来了。”洛天依说着将《天方夜谭》《儿童与家庭童话集》从包里掏出,放在乐正绫的手上。乐正绫接过书,两眼放光,抬起头来:“谢谢妈妈!我要妈妈给我讲睡前故事!”
“恐怕不行哦。不是说过吗,妈妈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暂时不能给你讲故事。”
“可……可是……”乐正绫刚才那股精神劲儿没了,脸上浮现的是寂寞,“一个人在这里真的好孤单,我想妈妈你能陪陪我。那些大哥哥大姐姐说妈妈你在做很重要的工作,只要结束就能把我接走。
“妈妈,我想留在你身边,好吗?”
洛天依沉默了。她看到了乐正绫那闪亮的赤瞳,又从中看到了过往的一幕幕:二人相遇的第一天,二人为赶时间骑自行车闯红灯的糗事,二人一起通宵打游戏,二人一同登台演出,二人在西雅图的旅行……
“咦?妈妈,你怎么哭了?”
乐正绫的声音把洛天依从幻象中拉出,她眨眨眼才发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乐正绫掏出手帕,抬起手来,轻轻拭去洛天依眼角的泪水。“妈妈你要注意休息,不要熬夜哦。”“嗯……确实……昨晚加班了……”洛天依强忍住将要爆发的情绪,掩面转身向门口走去。
“妈妈……”
“对不起,绫……妈妈还有工作……必须要走了……”
“那……”
“别担心,很快,很快我就会来接你的……”
不等听到乐正绫的回应,洛天依冲出房间,用最后一点力气冲进了走廊尽头的卫生间,终于因为抑制不住痛哭起来。
对不起……绫……哪有什么工作……我只是……只是不敢再见你……
我没有保护好你……只要看见你的脸,听到你的声音,我就会想起我们那无忧无虑的往日时光,就会想起你在那时是怎样保护我的,就会责问自己为什么没能保护好你……如果那天我拦住了你,中毒的就是我,至少你可以……
绫……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我该怎么办……
直到嗓子哭哑了、再发不出什么声音时,洛天依才渐渐停了下来。她攀着洗手池的边缘撑起沉重的身体,又在镜中看到了自己哭肿的双眼和更加惨白的面颊。对比之下,自己唇上的口红就像是——血。
洛天依惊恐地冲向电梯,按下按钮就抱头蹲在角落里。血,是血,那些士兵,那个骷髅……洛天依闭上眼睛,把头埋进双腿中,等待着电梯降下。
“喂,怎么了?”电梯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一楼,司机走进来把洛天依搀扶起来,一步步走出医院。
“我……我想静静……”洛天依瘫躺在后排,用手臂盖住自己的泪眼。
“接下来去哪里?家?便利店?”
“随便你……”
“行,我知道了。请坐好。”司机待洛天依系上安全带,按下启动键驱车向医院大门驶去。大门对面是被高墙环绕的建筑群,门口的石柱上刻有全向星,星芒下是一行字:‘GENDARME’。
“这里是国家特勤宪兵总队。在公安系统重组的这段时间里,他们除了要维持治安、清剿国防军残军外还要负责一部分刑事案件,工作可以说是比较多了。”
“国家特勤宪兵……我只听说过警察和纠察。等等,你说重组?”洛天依稍坐直了一点,问向司机。
“独立民主运动成功了,沪市独立了,她现在的全称是沪公社共和国,是作为一个主权国家而存在的。”司机正说着,洛天依就看见街角的一张广告牌:从左到右依次是知识分子、军人、工人、妇女的侧面像,下面是一行大字:“共同建设公社共和国!”
很快,又一张招贴画闪过:知识分子、工人和军人拱卫在东方之珠电视塔和城市周围,旁边有一行粗体字:“为了民主自由不断奋斗!”
又一张招贴画出现:一对青年男女、工人、军人用攥着口罩的铁拳砸向几个穿着白色防护服、手持棍棒的小人,下方是两行粗体字:“动态清零是谎言,压迫人民是本意!”
洛天依有些震惊地看着广告牌闪过,低头掏出手机,打开了许久没看的社交媒体平台,按时间顺序一条一条读着新闻。终于,她放下手机,长叹一口气。她认知中的那个世界,改变了。
现在沪市——不,共和国的最高权力机关是国家议会,第一任首相是真理。安米拉加合众国、大贝里特联合王国、弗琅茨共和国、东瀛帝国、南柯瑞安民国等90个国家承认了共和国,自由世界的投资和援助正源源不断涌进。各类自治组织雨后春笋般涌现出来:行业工会,文化协会,业主自治委员会,退伍军人俱乐部……这在统一社会党治下是不可能发生的。
相较于独立前和本市和目前夏国其他州郡,共和国的经济状况要好得多。尽管战争造成了一定破坏,但涌进的外资和城市建设极大刺激了经济,失业率也在下降。土地财政被废止后,房价逐渐下跌,在理想状况下,一套三室一厅公寓的房贷只需六年就可以还清。共和国政府加大了医疗、生育、教育、养老等福利投资,这些举措极大改善了一般市民的生活。
统一社会党治下的言论管控消失了,人们在网上发言无需再做谜语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Pilipili热门榜上的视频就很好说明了这一点:《沪为什么要独立?独立后的前景是什么?》《时事大家谈:沪市独立,给统社党当头一棒!》《对普世价值的污名化源于制度自卑和对人民的畏惧》《动态清零:作为锁链和镰刀的存在》……
“那个,他在哪里?我要见他。”洛天依突然抬起头问道。
“你说将军同志?等一下。”司机说着把车向右拐弯,洛天依眼前出现了一栋奇异的建筑。这大楼棱角分明,方正严肃,墙面尽被黑色的哑光瓷砖覆盖,为数不多的窗户也是黑色的;在墙面随机散布的方形灯散发着白色和蓝色的光;大厦入口是四根灰白色的方柱。大厦前的广场中央是飘扬着红黑旗的旗杆,两侧各是一尊男女铜像。它们面向大厦,男人右手高举利剑,左手手持铁锤;女人左手高举火炬,右手抱着麦穗和书本。
“这里是……”
“国家议会大厦。”司机把车停在路边,“你等我一下。”说完它脱下西装,从副驾驶座位上拿起军装下车,向大厦走去。洛天依看了它一眼,就拿出饭团吃起来,低头继续刷手机。看着看着,一则推送出现在屏幕顶端:独立民主运动博物馆今日正式向公众开放。地点:建业路步行街。
博物馆吗……
“咳咳,”司机竟然回来了,“抱歉,将军同志在开会,一小时后有时间,这是预约卡,还有将军同志给你的留言。接下来去哪里?还是说……”
洛天依接过蓝色的卡片和信封,把手机递向司机说:“这里。博物馆。”
今天的建业路步行街确实比以往繁华了一些。没有了能吵醒死人、提醒戴口罩的高音喇叭,没有了到处粘贴的“疫情防控”告示牌,没有了警惕特务的反间谍海报,没有了写着国家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统一社会党高呼万岁的招贴。许多店铺推出了特惠活动,五颜六色的商品摆在路边的桌子上,全息灯投出的广告就浮在人们头上。
迎面走来了一队巡逻军人。和洛天依印象里穿着绿色常服、帽顶国徽的武警不同,他们穿着卡其色的长袖衬衫和棕绿色的常服裤,大檐帽帽墙中央的五角星以中线为界分为红色与黑色的两部分。在步行街上派遣军人执勤的传统可以追溯到内战末期、国防军接管沪市时,而现在物是人非,这些执勤的士兵就是社会变化的缩影。
前方就是外滩,电视塔矗立在江对岸。江滩洋楼楼顶也悬挂着红黑旗。洛天依找不到博物馆,正要拿手机看地图,前面的一场路边集会吸引了她。
那集会看来是由某政党组织的,一个年轻人正站在折叠桌上向围观的群众们讲话。他痛斥统一社会党在人为疫情时对市民人权、财产权和自由的侵犯,动态清零就是统一社会党压迫群众、镇压群众、剥削群众的工具。街对面也有一个集会,是那些臂套“赤卫兵”的法西斯分子组织的。他们打着中央政府的五星旗,高呼支持统一社会党的口号,大骂对面的政党和围观群众是特务、间谍、叛徒、右派。奇妙的是,群众们都围在那年轻人周围,路过的行人没有一个加入“赤卫兵”,却避秽物般躲着这些“革命家”。几个警察站在一边喝着奶茶,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两场力量对比悬殊的集会。
“你们只是看着吗?为什么不阻止他们?”洛天依指着“赤卫兵”们问一个警察。
“拦着干嘛?让他们喊去,这样大家就会知道他们无可救药。没人想过独立前的苦日子,除了这些不谙世事、醉心于名为‘伟大复兴’‘领土完整’之类白日梦的傻瓜。”此时,那些“赤卫兵”突然挥着旗杆和拳头向年轻人和他周围的群众冲来,要用物理的方式教育这些刁民和叛徒。警察们扔下奶茶,掏出甩棍和泰瑟枪冲去阻止。洛天依躲闪着逃离的行人,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呃……”还好穿了长裙,否则就膝盖就受伤了。洛天依就要起身,突然递来一只手:“小姑娘,你没事吧?”
洛天依抬起头,只见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军人。他戴着和刚才巡逻兵一样的大檐帽,身穿棕绿色的春秋常服套装,衣领上是缀有银色五角星的红色正五边形领章,硬肩章上是一道红杠和一颗银色五角星。洛天依接过他的手,努力站了起来。她感激地对那军人说道:“谢谢您……那个,请问独立民主博物馆在哪里?我迷路了。”
“博物馆吗?你跟我来吧,正好我也要去那里。”
“谢谢!请问您是?”“鹤见信,Tsurumi Shin,城防陆军少尉。”军人回答道,摸摸军装左胸袋上钉的姓名牌。
“少尉,这位是谁啊?”旁边走来一人,洛天依却被他的样貌吓了一跳:这个四十多岁的人穿着一套土黄色的军装,配着红色的领章和横肩章,头戴红色帽墙的大檐帽,就像从上世纪三十年代的东瀛穿越来的。鹤见少尉立正道:“一个找我问路的女同志,她也要去博物馆,我让她跟着我们。可以吗,中佐?”
“可以啊,来吧,”那人向洛天依欠了欠身,“我是来贵国访问的东瀛帝国陆军中佐,中野铃光,Nakano Suzuhikari,请多指教。”
“东瀛……帝国?”
“是的,我国通过了新宪法,这是大势所趋嘛。好了,闲话少说,我们走吧。少尉,请。”
拐几个弯,博物馆就在眼前了。这个时间段人还不多,三人在付了象征性的票价后走进馆内。
第一个展厅介绍的是运动前的沪市和夏国。人为瘟疫爆发后,统一社会党(以下简称统社党)对人民群众的反抗越发残酷起来。在“控制瘟疫蔓延”“保护人民群众生命安全”等名义下,公安警察、各级官员肆意镇压、迫害、掠夺群众,一张张照片、一段段视频重现了当时的状况:被锁链和栅栏封死的房门,天价食品包,被医院拒之门外的重症患者和孕妇,因饥饿偷偷出门被殴打的人……一些人入神地看着照片和展品,他们中的大多数是第一次了解到这些情况;更多人匆匆看了几眼就向下个展厅走去了,他们大多是苦难与暴政的亲历者。
有压迫就有反抗。第二个展厅入口处有一张屏风,屏风上是那张著名的照片:一个手提塑料袋的白衣年轻人站在马路中央,身前是国防军的坦克纵队——这是八十年代末在阳城的学生运动,也是一个时代的落幕。这个展厅里展示了各种社交平台的发言截图,人们用发明出的各种黑话对抗统社党严密的言论审查。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张照片:在阳城的立交桥上,一个人点起火、打出了横幅:不要检测要吃饭,不要封禁要自由,不要谎言要尊严,不要文革要改革,不要领袖要选票,不做奴才做公民。
第三个展厅面积最大,展示了独立民主运动的全过程。在严峻的社会状况下,一些勇敢的进步人士喊出了诉求:“要独立,要民主!”他们不仅发动群众,而且积极在国防军中进行宣传。阳城政府立刻进行镇压,派出军队封锁城市,大肆搜捕“独立分子”和“间谍特务”,宣传机器开足马力疯狂攻击普世价值和进步群众。
阳城政府的倒行逆施引发了沪市群众的怒火,人们自发组织起了抵抗组织,用自制枪械和刀棒对抗国防军的突击步枪和装甲车。一些国防军官兵也加入了反抗暴政的行列,独立民主运动开始了。
随后,真理登上了历史舞台。他凭借强大的军事力量、杰出的军事才能、灵活的政治智慧成为了运动当之无愧的领导者,抵抗组织有了统一的领导,政治号召力和国际影响力不断增强。越来越多的市民参与进了运动中,国防军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在经过艰苦的斗争后,运动终于迎来了胜利。
一行人走出展厅,在一旁的咖啡店坐下。这里视野很好,落地窗外就是电视塔和市中心。洛天依掏出信封打开,里面是张用铅笔写的便条:
“一小时后来我办公室,我把预约卡给上尉了。
“感谢你为胜利做出的重大贡献,国家和人民不会忘记你的。真理。”
洛天依慢慢把纸条揉成一团,低下头来,心海波涛汹涌。
真理,你有没有体会过我在刑讯室里的痛苦?有没有体会过我在爱人面前被侵犯的羞耻?有没有体会过一个人再也回不来的痛苦?有没有体会过绝望?现在,你就要这样轻飘飘一句话带过我所经历的一切吗?!
一旁的二人却没注意到洛天依的异样。中野中佐喝了口茶,感叹道:“了不起啊,了不起!我对夏国人的印象实在改变不少。”
“如您所见,这个城市走上了发展的正道。如果未来有机会、有条件的话,夏国十三亿人民也能通过斗争获得自由和解放,过上好日子——”
“那我就应该经历那样的苦难吗?!”
“什么?”中野和鹤见看向洛天依。
“那混蛋……对我和我的她做了那样的事……”
“谁?他对你做什么了?”鹤见追问道。
“你们那个首相……折磨我和我的爱人……[X_X]……还让我们去……”洛天依说着悲从中来,掩面哭泣起来。
鹤见少尉皱起眉头:“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知道原因吗?”
“还能是什么?!为了你们那运动呗!还说什么‘重大贡献’……和他还有其他男人睡觉也算‘贡献’么?!”
鹤见愕然,又正色道:“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是,如果你对此感到不公和委屈,问题在短时间内恐怕也得不到解决。从个人情感出发,我同情你。”
“为什么?现在不行吗?”
“是的,不行。你这一控诉所面对的不是他一个人,而是沪市五千万市民甚至更多人。上层,领导运动胜利的政治家和将校们得到了权力、金钱和勋章;中层,企业主和银行家走出了经济危机,恢复了生产和投资;下层,一般市民摆脱了人身监控、政治迫害和战乱,得到了政治权利、工作和低息贷款;更不用说那些未解放区里的反抗者们,他们得到了宝贵的希望——以上这些就是独立民主运动的成果。能实现这些首相功不可没,你不能因为自己的苦难夺走这么多人的幸福和希望。即使有人会因为道义同情你,但也不会为了自己实实在在的利益在行动上支持你。”
“你怎么能说得这么轻巧?你明白吗?我的幸福,我的爱人……”
“小姑娘,社会进步是需要代价的,那实现目标而什么都无需付出的方法目前还没有。况且,你深入了解过独立民主运动吗?很多人为了今天的幸福失去了很多,财产,健康,亲人,甚至是生命。那些在战斗中牺牲的军人,那些不屈的市民和地下工作者,那些向着坦克示威的学生……他们呢?不止你一人做出牺牲了啊!”
“那又怎样!我怎么知道那么多!”洛天依被眼前这个军人的傲慢激怒了,用愤怒的泪眼盯着他,“我没听说过你们那些大道理,我也没有什么改变世界的理想,我只想和我的爱人一起!他随意地把我抓走,侵犯我,逼我爱人就范,把我和她当性玩具……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正义吗?!”
“你!……”鹤见就要起身,一旁的中野拦住了他:“鹤见中尉。”
“中佐?”
“给她道歉。现在、立刻、马上。”
鹤见也冷静了一点。他理了一下领带,向洛天依低头道:“对不起,我收回我刚才的话。”
“唉,你这……”洛天依流着泪转过身去,“无所谓了,反正你们都相信着那一套,‘必要的牺牲’、‘无奈的抉择’……”她没再回头,抽泣着离开了。
鹤见落寞地看着女孩离去的背影,悲伤地低下头。“对不起……”
“你坐下,鹤见,”中野拽拽他的衣袖,“唉,真是个难题,个人的幸福,社会的进步,到底是难以和谐共进啊……但你说话真的太伤人了,就算是实话也不能那么说出来啊。”
“对不起,中佐,我不该……”
“我说,你在这里也不短时间了吧?”
“是。我是第一批来沪的国际纵队成员,在这里六个月了。”鹤见答道。
“对,半年了,你最初是下士,现在是少尉了。你所掌握的军事知识确实足够你担任将校,但一位合格的将校,即使是最低等级的少尉,需要的可不仅仅是单纯的军事知识和政治素养,更需要足够的人文情怀和赤诚之心。我们怀抱着改造世界之理想,但你要知道,构成世界的不仅仅是理念和物质,更是人,人是世界的基础!如果不能更多地缓解现在的人们因变革带来的痛苦、不能让未来的人们享受到和平与进步带来的幸福,那我们的理想还算什么?什么都不是!我们所做的还算什么?是打着理想与进步的名义搞历史循环甚至是历史倒退!”
中野舒缓了一下语气,看向窗外:“鹤见,我来这里还有别的任务。我想问,你愿不愿意回本国,加入帝国陆军?”
“中佐,这是……”
“你知道吧?帝国现在压力很大,既要赶走安米拉加这个太上皇,又要防范北柯瑞安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和夏国,之前自卫队那点力量连保卫本州岛都困难。你有经验,还是高材生,回国后可以直升少佐的。当然,你自愿,如果要留下也没关系。”
鹤见沉默良久,终于开口:“我想,我还是要留下的。
“您说的对,理想的实现一定要让人得到幸福。虽然目前战争结束了,但未来还不会太平,我有义务留下继续为实现理想而努力。那个女孩,这里还有很多吧?我不能看着她们,看着更多人在痛苦中而不顾。”
中野笑笑,起身戴上帽子:“我知道了。所以——”他把手搭在鹤见肩上,“加油吧,为了你的理想。”
“您也是,中佐。希望我们的理想都能实现。”
真理推开门,走进自己的办公室。这房间与其说是室,不如说是厅。黑曜石地板一直铺到右手边单向透明的落地窗下,左手边是一个半开放的小厨房,厅中央是茶几和沙发,办公桌在最里面,其后方的墙上是国家议会的徽章,两侧是垂着国旗与议会旗的旗杆。
真理把椅子向右转去坐下,侧身伏在桌上看文件。落地窗外是国旗和男女铜像锋利的眼神,盯得他很不舒服。刚才在会议室忙着讨论建设预算,草草写了张便条递了出去。现在事情忙完了,洛天依的事又浮现在思绪中。
这时,洛天依推开门,拖着疲惫的步子走了进来。她面色苍白,眼睛哭得红肿,唇上残留着几许口红的痕迹。她走到真理面前,发出了嘶哑的声音:“我要接她回家。”
真理放下文件,拿起电话吩咐几句,放下电话道:“我给医院那边通知过了。话说,为什么想起来要接她?”
“我们除了对方已经一无所有,”洛天依道,“不像你,手握大权,被群众拥护,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真幸福啊!”
真理脸上的肌肉在抽搐着。他站起来,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学生一样踱着步子,走到一旁的书柜边。他看着书柜上一本本书,一本本书也看着他。末了,他转身面向洛天依:“对于你的事,我……”
“‘感谢你做出的重大贡献’,对吧?”洛天依冷冷地说道,“你毁了我的人生,还有脸给我戴高帽?”
“我……”真理哑然,只好顾左右而言他:“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我要带她走,永远不回来。”
真理点点头,走回办公桌,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卡片递给洛天依:“我给你办了张黑卡,也在锐典王国给你买了房子。你们可以隐居在那里。不要留在夏国,不要留在埃琛那洲。”
“这算什么?嫖资?你以为我会原谅你吗?”洛天依冷笑道,没接那张卡。
“拿着吧,你还要养活你爱人,”真理坚持道,“我没指望你们原谅我,我没有资格获得原谅。希望你们可以活久一些,在有生之年看我受到正义的审判。”
洛天依接过卡片,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畜生。”
真理看着洛天依摔门而去,默默站着。良久,他走向电话机:“朗,我要喝酒,什么酒都可以。”说完颓然坐在沙发上,解开衣领风纪扣,看着天花板发呆。
不多时,门开了,进门的却不是朗少校。那人戴着银色的头盔,面部是菱形的目镜;穿着一身笔挺的灰色西装,胸袋上钉着一枚长条形蓝色珐琅徽章。祂拿着一罐气泡酒,在真理对面坐下。
“这位讨酒喝的人是谁?他是共和国首相,真理军最高领袖,全夏国人民的希望——一个绑架犯!”祂说着把酒递给真理。
“别揶揄我,混蛋。”真理拉开拉环,猛灌了一大口,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用权力和暴力压迫他人的感觉如何?你把自己的性幻想付诸了实践,结局毫无疑问十分悲惨。这一切,值得吗?”
“……”真理没接话,又喝了一大口酒。
“你在后悔吧?”
“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那最好,我相信你。不过,你最好快点振作起来,我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祂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离开大厦的洛天依,看着国旗和男女铜像,看着远处的城市。
“腥风血雨就要来了。”
在虹桥机场的候机厅里坐着两个女孩。一个女孩留着灰蓝色的长发,穿着连衣裙和绑带凉鞋,抱着另一个栗色短发、穿着冲锋衣的女孩。
“妈妈,我们要去哪里呀?”
“去锐典,一个很远的地方。”
“为什么我们要去那里呀?”
“去了那里,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真的吗?”
“真的,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永远,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