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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华】

这是朱丽叶死后的第五天。心华在低烧和疼痛中醒来，刺骨的寒冷让她打了个颤。

她一回到社区就被老大三人拿下了，因为还想要继续对心华用刑的书记暴跳如雷，派人搜了社区三次都没有找到，正准备第四次搜查的老大却发现了心华，立功一件。

毒打是少不了了，还要继续上工，晚上就睡在老大房间里的牢房，天却是越来越冷。

心华睁开眼睛向送饭口看去，那一小碗泔水还没有送来。看来还不到上工的时候，心华裹紧了大衣，想要再休息一会儿——

“可以听见吗，小姐？”

耳边传来的声音让心华一个激灵睁开了眼，她努力支起身子，只见一只苍蝇从头后绕在她眼前悬停住了——这大概就是声音的来源了。“可以，我能听见。你是……”“很好。不久这里将断电，请您在断电后的三秒内面对墙角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并张大嘴。您很快就能得救了。”苍蝇说完就飞走了。看着飞出房间的苍蝇，心华半信半疑地思索着刚才的对话。是不是自己烧糊涂出现幻觉了？还是……

灯灭了，随之而来的则是门外男人们的叫骂声。心华一惊，连忙向墙角扑去。她才张开嘴，巨如火箭起飞的响声就在房间里爆开，以及她甚至可以用余光察觉到的巨量闪光。巨响过后，心华一度丧失了听觉。沉闷的声音房间里传来，那是混杂了脚步声、怒吼、哀嚎和电铃的乱音。此时门被踢开了，一双手搭在了心华肩上，她猛地回头——

一个人。它穿着深灰色的制服和黑色防弹衣，冲锋枪上的灯和指示器镭射在心华身上停留了一秒又移向别处，透明面罩下的脸毫无血色，全身上下除防弹衣左胸绣有‘V’字的方形布章和右胸绣有‘GENDARME’字样的布条外再无配饰。心华害怕地往墙角缩去，那仿生人就说：“不要害怕，我们是沪市特勤宪兵，你现在安全了。请暂时不要动，你的伤很重。” 又向门外喊道：“发现受害者，担架！”说着又掏出保温毯给心华盖上。一个臂套白底红十字的仿生人提着担架赶来，二人把心华抬出了门。

“盒子……她的盒子……”心华努力抬起手，用尽气力对宪兵队员说道，那人就让卫生员停下。“什么盒子？”“在……房子里……自由路12号……床下……红色的……”“明白了。你先上救护车，我们会找到并封禁房子，直到你回去。”

“谢……谢谢……”心华悬着的心落下来了。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心华这时才明白：她安全了，她自由了。

此时屋里有七八个宪兵队员，那几个绑架自己的男人们此时正手臂反绑着跪在地上。老大的脸肿似猪头，血肿和淤青让他失去精神；[X_X]屈着身子咳血，地上也有他的几颗牙；老三和那黑鬼弗洛伊德一样被宪兵跪着脖子，一节断骨从左小臂中刺出。

门外停着三辆车，两辆是宪兵的灰色步兵战车，一辆是野战救护车。好些看热闹的人不顾警戒线和遥控机枪在围观，心华认出这里很多人都对自己施暴过，但她现在没有力气夺下一支枪，冲过去扫射他们。卫生员们把心华推进救护车，给她挂上生理盐水。一针镇痛剂推进心华体内，她就睡着了。



【基尔少尉】

“救护车和二车先走，一车留下。给我几张封条。”少尉命令道，又接过一个列兵递来的封条，向女孩说的地址走去。

破败不足以形容这个社区。这个十年年初爆发的金融危机从根部打击了夏国，无数失去了住房且背负着巨额贷款的人们就这样在郊区住下，一点点竟然成了一个个社区。然而即使如此境遇他们依然安于苦难，不肯做什么去根本地解决自己的问题，实在令人费解。少尉带着这样的疑问走过惊惧的人群，走过他们破败的居所，走过那几栋二层小楼。

到了，自由路12号，一间没什么特别的简易房，少尉推门而入。这里一股霉味，是食物腐败和衣物受潮混杂的霉味。这里大概是那个女孩曾经的住所吧，但问什么那时候她会说“她的盒子”而不是“我的盒子”呢？等回头问问她吧。

少尉把关上保险的冲锋枪放在桌上，摘掉头盔趴下身子。床下塞了很多杂物，毫无疑问是在掩盖什么。少尉扒拉开纸板箱和玻璃瓶，看见那个红盒子就在眼前。它伸出手就要拿，此时身后突然传来响动……

少尉一个翻身，扒着床沿借力滑出床底，同时掏出手枪对准了目标——门口的书记和保安团干部。

“你们是谁？”

“呃，这个……我是本社区社区委员会的第一书记，他是保安团干部。请问您到此有何贵干？需不需要帮助？”书记谄媚地笑着。

“解救遭到非法囚禁的人员。我不需要帮助，请你们出去。”少尉收起手枪，又回到床下拿出了那盒子。它戴上头盔，借着枪灯打开了盒子：一个笔记本和一些写满文字的稿纸，笔迹文雅秀气，而内容却犀利尖锐。少尉扫了几眼又合上盖子，提起枪出了门，而书记二人还在门外。

“从现在起这间屋子被封禁了，”少尉说着给门贴上封条，“任何人不得出入或破坏这里。此事你来负责，书记。”它把面罩放下，穿过惊惧的人群向装甲车走去。

毫无疑问，那两个官吏一定参与了人口贩卖和性虐待活动。可惜我只是个小小的少尉，就这么动手到底不行。走着瞧吧！这笔账迟早要还。

“东西拿到了，准备开车，完毕。”少尉说完，切换了无线电频道。“上士同志，那女孩情况怎么样了？完毕。”

“稳定住了，少尉同志。真是混蛋，真该剐了那些畜生。完毕。”

“我知道了，希望她早点好起来吧。完毕。”

少尉说完走上装甲车，回市中心去了。



【心华】

心华被光线刺激得醒来。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病房白色的天花板与方形的日光灯。左手边是一排柜子；右手边是落地窗，时正是晚上，窗外的远景是一片灯火。她正在输液，[X_X]的疼痛也消失了。心华咽了一口唾沫，却好似咽下了火炭，现在她想喝水。她尝试了几次想要支起身体，但终以失败告终。正在这时门开了，是两个仿生人护士来换药。见心华已醒，一人把背位床面摇起来给心华喂水，一人放下药出了门，不久带着一个宪兵进门。

那人似乎不是人，只是徒具人形的什么“东西”，因为它的眼睛没有瞳孔，皮肤复而无色。它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和一个包裹，戴着缀有四棱星的略帽，穿着灰色的西装制服，肩上是银色的指挥套章，领章是一对银色的V字，右胸钉着ID识别码，左袖缝着绣有‘GENDARME’字样的袖条。“心华小姐，你好。这是你委托我去取的东西。”那人说着把包裹递来。

心华用颤抖的双手接过包裹打开，里面正是朱丽叶的盒子。盒子里是朱丽叶的日记和文件，还有那支满是刮痕的钢笔。“谢谢……谢谢你……请问你是？”

那人向心华敬了个礼：“沪市特勤宪兵队基尔少尉，担任那天解救行动的指令长。”又指了指领章的V字军衔。心华想起来了，又低头看着朱丽叶的物品，“但是……朱丽叶她……她……”说着眼泪就掉落下来，抽泣也渐渐取代了无声的落泪。

“请问，这位朱丽叶小姐是？”少尉小心翼翼问道。

“她……她为了救我……被狗……被狗……”心华已经泣不成声。

“抱歉，我不该问这个的。不过我来这里除了送包裹，还有公务需要你配合处理，”少尉说着把平板电脑递给心华，“请你指认一下部分犯罪分子。”

屏幕上首先出现的是那个鼓吹法西斯主义的高中生。他耷拉着满是残血和淤青的脸，只敢侧目注视镜头。“这个人对你施暴了吗？”少尉问道。“对，他第一天晚上就侵犯了我。”“明白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会被保送进首都的大学。”

“为什么？！他这人渣……”

“我们要把他抬得足够高，他才能摔得足够痛。学费会耗尽他的家产，没有能力毕业的他会在退学不久被征召进国防军。毕竟负责相关事宜的是阳城（首都），不是我们。你可以看下一张了。”

心华翻页，是老大三人。“他们就是绑架我的人。”

“哦，不好意思，你要再翻一页。这三个人已经被处决了。在使用大口径武器行刑的情况下，他们的身体质量在行刑结束后仅剩下30千克左右。”

“什么……”

“用高射机枪从脚到头进行扫射啊。你可以继续了。”

又翻一页，是A-15社区的第一书记的证件照。心华有些头晕，扭头看向窗外：“对……他对我用刑，还杀了朱丽叶……”

“这样啊，那么该社区的保安团干部呢？那些极端侵犯人权的行为大概他也有份吧？”

“我想是的。”

“嗯，那么好吧，我知道了。”

“他们呢……”

“什么？”

“社区里那些侮辱我的人……那些看着朱丽叶被杀的人……”

“抱歉，我们无法同时指控那么多人，您知道，法不责众。我很遗憾。不过还是要谢谢您对我们工作的配合，祝您早日康复。”

少尉拿走平板电脑，敬礼出门。心华咬着嘴唇慢慢躺下，一些罪犯已被法办，但一些人却依然逍遥自在。这没有公道和正义的世界啊！她甚至有些向往起神话里爷火华的末日审判——义人上天堂，恶人堕地狱。可是这希望是多么空洞啊！就在自己思索的这一会儿，又有多少大大小小的恶行在大地各处出现呢？还有多少男人受着高利贷和奴隶工作之苦、多少女人受着身心的侮辱呢？没有人知道，知道了也要装作不知道。心华打开了盒子，翻开朱丽叶的日记就读了起来。

*
日记：2029年6月23日。今日和爸爸妈妈一起去了达斯尼乐园，开心的一天！下午我收到了市第一高中寄来的通知书和校服，好哇！一个月后我就是个真正的高中生了！
*

这是第一篇日记，很明显之前的日记散佚了。心华遗憾地叹口气，她还想再多了解朱丽叶。心华一页一页读下去了。

*
日记：203X年X月X日。历史老师读了我写的一篇关于社会问题的文章，鼓励我继续写下去，但要在合适的时刻发表。他很欣赏我，我也能感受到他蕴含的那种不凡的力量。好吧！那就继续写吧，就像那些史学家一样。说不定我写的这些能让后人看到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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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203X年X月X日。经济危机来了，它真的来了。银行关了门，我们的钱取不出来了。有人说这些钱是为了“解放”锍球的军费，哼！十足的奴隶，他自己还没钱了呢。大家都很慌张，一些人还有房贷要还。爸爸妈妈也没有办法，苦日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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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203X年X月X日。军队开始了戒严，坦克和装甲车开进了城里。很多人都说：是安米拉加和东瀛对我们进行围困！他们居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但政府也在默许这种言论传播，无语，这样做迟早会被反噬的。算了，自救者人恒救之，但我看见的是很多歌颂着漏船沉下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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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萧条开始了。心华又读几页，在一页空白页停住了。她向后翻，果然又看见了字迹。

*
日记：203X年X月X、X、X日。受刑的滋味真不好受啊，那些畜生……因为自己不是人，所以也不把人当人看。今天我和一个货车司机做了个交易，他带我去了我家——的遗址，那里已经被拆除了。爸爸妈妈不见了，我只找到了这本日记。看来接下来我不得不靠自己的身体活下去了，哪怕多么恶心，这也是我唯一能活下去的方法了。
*
*
日记：203X年X月X日。今天中奖的人怎么这么多，差点死了。好孤单，好孤单，看来这就是我的归宿了：在男人的侵犯下死去，然后抛尸荒野。睡了。
*

之后的日记断断续续的。不久。记录日期陡然成为了心华到达社区的日子，这也是朱丽叶的最后一篇日记。

*
日记：203X年X月X日。一个叫心华的女孩来了这里——戴着手铐，在人群的围攻中。我把她接到我的住所里，否则那些狗娘养的一定会吃了她。虽然吃了不少苦，但她没有完全倒下——不像我。对不起，擅自给你做了让你受辱的决定，但我一定会让你活下去的，我保证。要上工了，剩下的晚上回来再写。
*

心华合上日记本，放任眼泪夺眶而出。这段友谊——甚至可以说是感情——刚刚开始就结束了。如今她们已阴阳两隔，生者空落泪，死者长已矣。心华明白，前面已经没有路了。她又拿起那些文件，却泪眼朦胧看不清。心华把东西收拾好放在一旁，闭上眼睛，祈求睡梦早点降临，她需要梦来镇痛。

不几日，心华有力气下床行走了。又几日，她也能够在护士的搀扶下去康复室做恢复运动。基尔少尉偶尔也来看望心华，顺便给她送些书：《面包与自由》《李德胜选集》等。

一日，少尉如常来了。心华坐在窗边，拿着一沓纸起身：“少尉同志，可以帮我两个忙吗？”“可以啊？你说。”

“第一，可以把这些发表出去吗？我希望有人能够看到。”心华说着把那沓纸递来。少尉接过一看：《朱丽叶的日记》《A-15社区中的暴行》《朱丽叶全集》……不错，心华把朱丽叶的日记、文件整理完了，原来这就是那天心华说“她的盒子”的原因。少尉敬畏地抬起头来：“我会尽我所能。第二个呢？”

“可以给我买一只玻璃杯吗？最好是彩色的。”

“没问题。那我过去了，你多休息，注意身体。”

少尉拿着稿子离开，却没有听见心华的一句自语。

“朱丽叶，再等一等，我们很快就可以见面了。”



【基尔少尉】
少尉把玻璃杯对准太阳，光线被这琉璃折射得绚丽多彩。它放下杯子，望着三百米远的宪兵404医院大楼发呆。玻璃杯买到了，可这些文稿该投到哪里呢？它对出版工作一窍不通。干脆，问问上级吧！少尉向特勤宪兵总部走去。

“哦，这样啊，”康采恩上校接过少尉递来的稿子，“很有趣，我想也值得一试。你去把稿件复印一份交给我，有消息了我会联系你的。”

“谢谢您，团长同志。我想她会很高兴的。”

“是啊，基尔。让我们共同为真理和历史祈祷吧。”

回到医院，少尉把玻璃杯给了心华。她很高兴，眼睛里居然闪动着光亮。少尉笑着回了总部，这孩子看来正在走出阴影，实在可以庆贺。



【真理特级上将】

夹在两个世界中间可真要命。真理伸个懒腰降下电脑屏幕，把文件推开，想去靶场放松一下。此时他的副官——朗上校给他送来了咖啡，以及刚刚发行的《中子星》。打枪遂作罢，反正真理也懒得走动。他翻开杂志，就着咖啡读起来。

“朗，这个‘朱丽叶’何许人也？”过了一会儿， 真理放下杂志问道。

“投稿上的署名，将军同志。这是来自市特勤宪兵团团长康采恩上校的投稿。”

“还有其他的吗？我说，投稿里还没有刊登的？”

“不少呢！将军同志，您要都读一下吗？”

“那最好，都给我拿来吧。”真理又把杂志翻开了。



【基尔少尉】

少尉推开门，走进屋里，心华正坐在窗边把玩着那个杯子。它轻咳一声，心华扭过头来，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有回应吗？”

“因为一些原因，我没法把出版物拿给你。但是，你的投稿确实发布了，有人能看到她的文字。”

“真……真的吗？”

“我可以以特勤宪兵团的名义作担保。”

少尉说完，就看见心华的表情瞬间发生了变化。她先是惊讶，又露出了孩子气的笑容，眼中有感激和幸福的闪光，很快又归于平静。“谢谢您！少尉同志。我……现在要休息一会儿，您继续您的工作吧。”“哦，哦……”少尉点点头出门了，但却在门口停住了。

发行的消息是昨天他结束行动后得到的，但这才一天不到，出版社的效率也未免也太高了些吧？而且康采恩上校在办公室告诉我消息时，室内还有另一个上校，居然是陆军的，它大概来自什么特别的单位。如此，答案就是……内参？！好吧不能排除有这种可能，且再想想吧。少尉正在想着，周围突然出现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哎，谁这么不小心打碎了瓶子？太危险了，医院里那么多市民……不对，医院里没有那样大的玻璃瓶，碎片……割伤……心华莫名其妙的表情……

电光石火间，少尉转身踹开了病房的门。果见地上满是彩色碎片，躺在床上的心华左手手腕流血不止，右手还拿着一片碎玻璃。少尉立刻给心华包扎，按下呼叫器。“有病人割腕了！快来！通知楼中离这里最近的宪兵队员到这里来！”

首先赶到的是护士们。它们拿来了药物，但无济于事，伤口太深了。很快一个宪兵列兵背着枪跑来了。见状，它掏出急救凝胶递给少尉。少尉小心翼翼地揭开纱布，把淡蓝色的胶挤在伤口上，血很快就止住了。心华立刻被转入急救室。

心华再次在刺眼的灯光下醒来，身边是基尔少尉。

“为什么要自杀？”

心华把脸扭向别处：“我其实很想和她一起走的，但我不能违背和她的约定。”

“什么约定？”

“把她写的出版，让人们看到。现在，我完成了约定，也就没什么遗憾了。所以，少尉同志，请你……”

“闭嘴！说什么傻话！”

“你懂什么！”心华起身对少尉吼道，“你是个仿生人，是流水线产品，你知道生命的痛苦吗？！你有没有过体验过绝望？有没有在受尽折磨还无法改变现状的？有没有体会过至亲之人离去的痛苦？！你以为我想来沪吗？我的父母、我的家，都被战争毁掉了！朱丽叶她……我多么想和她……我……我……”心华此时已经泣不成声。少尉怔住了，无言地掏出纸巾递给心华。

心华哭够了，颓然躺下看着少尉，突然开口说：“少尉同志，它是……”说着指了指少尉身后。少尉回头一看，立刻立正：团长康采恩来了。

“苦衷可以理解，但不要仅仅是发脾气，还要去解决，”康采恩让少尉稍息，“你们后天1600时要去第一议会大厦一下，这些是预约卡。”说着掏出两张蓝色卡递给少尉。“团长同志，请问这是？”

“你自己去弄明白，基尔，”康采恩松了一下领带，“这是来自议长办公厅的命令。真是有意思，还用密件直发给了我！小姑娘，我看这事大概和你的那些文章脱不开关系，好好准备一下吧。”

康采恩笑了一下离开了病房。



【心华，真理特级上将】

沪市的第一议会大厦是方正而严肃的，墙面尽被黑色的哑光瓷砖覆盖，为数不多的窗户也是黑色的；在墙面随机散布的方形灯散发着白色和蓝色的光；大厦入口是四根灰白色的方柱，穿过玻璃门就是大厅了：悬挂着夏国国旗和未知蓝色旗的黑色墙壁，白色的地板，发着白光和蓝光的顶灯、壁灯。这种设计实在超越了这个时代百年不止，x却感受到了莫名的舒心。
递给服务台的卡片还要等一会儿才能收到答复，x和少尉就向大厅一侧的展览馆走去。

这里讲述的是沪第一议会的历史。在人为瘟疫渐渐结束后，沪市市民在进步人士的领导下展开了争取人权和政治权利的斗争。起初损失是很大的，阳城政府不仅用军警进行流血镇压，还发动全国舆论进行信息战。但在一个人——真理——出现后，沪市政治体制改革的进程突然加快了，最终形成了今天由沪安娜其共产主义公社委员会、社会民主主义党派组成统一战线的第一议会与由中央政府观察员组成的第二议会。

这样杂糅的体制怎么运行下去的？但沪市真的就这样走下去了，而且发展得比夏国任何一个地方都要好。X看着悬挂的照片和展示柜中的自制武器，又被眼前的一件展品吸引了注意：

一幅画。画面中是一个推着巨石上山的人——西西弗斯。为什么这幅画要摆在这里？

“请问是朱丽叶和基尔宪兵少尉吗？”身后的声响打断了x的思绪。少尉扭头一看，立刻立正敬礼：“是的，上校同志，我们收到了预约卡。”只见那是一个仿生人军官，穿着和少尉一样的制服，只不过肩上的指挥套章和领章是蓝色而非银色，领章上是两颗四棱星。“很好，请跟我来。”

乘上电梯，穿过走廊，二人来到了等候室，两个穿着礼服的仿生人卫兵站在主门两侧，一个站在门前——有人正在谈话。上校站在门前，心华和少尉就在一旁坐下。

不多时，门开了，一个人走出。他戴着头盔和手套，不露寸肤；穿着深灰色的三扣西装，打着浅蓝色领带，肩上是由蓝、黑、白条纹组成的宽肩章。上校立刻敬礼，少尉也不明所以地起身敬礼。那人瞥了心华一眼就离开了，心华和少尉就要进门，却被上校拦下：“少尉同志，您不可以进去。”

“这……”

“没关系，我一个人也可以的。”心华对少尉说道。基尔也就坐了回去。朗上校领着x进了门

偌大灰暗的大厅末端摆着一张桌，一个男人坐在那里，正翻看着一本白色的杂志。见心华进门，男人就站起身来向她走来。此人高大壮硕，穿着一套灰色西装，肩上是宽长绣着金线的蓝色肩章，衣领上是绣有金色大五角星的蓝色布面领章。男人笑着对心华说道：“你好，朱丽叶小姐。我是沪市第一议会最高议长、真理军最高统帅真理特级上将，沪市最高领袖。这几篇文章，”他抬手把那本杂志递给心华，“可以讲讲吗？”

“对不起，我叫心华，朱丽叶已经死了。”

“哦？可是这里的署名……”

“文件是我替她整理的，我要遵守和她的约定。没有署名的那篇《A-15社区中的暴行》您大概也读了吧？她就惨死在那些人手下。”

“抱歉，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你先读读吧。”

心华看向杂志，白色封面题着：中子星；题目下方是一行小字：内部发行。这哪里是什么杂志，而是有一定密级的内部参考资料。心华翻开书，只见她发出的文章的标题赫然列在目录前部。目录上用蓝铅笔写了一行字，又用红铅笔划了圈：如何以现实的角度描画历史的形象？

“我不关心这个，议长先生。我现在只有绝望和痛苦，并不想思考这些。”

“可是我需要答案。这个问题本应是写这些文章的人来回答的，但现在，你看，你有回答的义务。”真理接过朗端来的盘子放在一旁的桌上，“坐下，你慢慢想。”

心华坐下，思索了一下开口道：“河流吗？”

“很浪漫的比喻，可惜我不是诗人。”真理从盘子里拿起一块奶糖。

“图书馆？”

“那是我朋友的想法，请给出你的答案。”真理笑着开始剥糖纸。

心华放下杂志，思绪开始回溯。首先是她来沪后，然后是在锍球，接着就飞向了更早的时代。恍惚间，她看见了很多人：经济体制改革时的失业工人，政治运动时和反对派火拼、和父母家人断绝关系的青年学生，为了土地和粮食加入军队、渡过江水作战的农民士兵，受他国革命胜利鼓舞建立组织的先进知识分子，以及二千余年来无数的起义农民……一瞬间，心华站在了刀光剑影的战场上，裹着头巾、手持农具的农民和披挂整齐的士兵打在一起；又一瞬间，她身边的人变成了穿着土布军装、武器杂乱不齐的士兵，他们打着红旗正在登陆江岸；又一瞬间，天空布满了飞行器，穿着太空服的士兵们落在大地上，手中的武器喷吐着致命的光线……

“咳咳，”真理把心华拉回了现实，“怎么了？”

“机器……”

“嗯？”

“吃人的机器，历史是。”心华抬头对真理道。

真理剥开了糖纸，把糖递给心华。“有道理。可是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这台机器要吃人呢？”

“这……它要运转吧？”

“为了什么而运转呢？”真理进一步问道。

“它要沿着时间的道路向前进，否则它就要死去。”

“那么我说说我的见解，”真理说道，“历史或文明是一台燃烧人类生命和命运的列车！有人或许可以活得好一些，但绝大多数人都是燃料。”

“你自以为可以置身事外吗？”心华问道。

“不能！我有身为燃料的自觉，”真理笑道，“大家都是燃料，无非是我这燃料块头大些、烧得亮些、烧得久些，但到底要化为灰尘。我又不是我那位朋友，在公元后与爷火华角力获胜、把宙斯全会众赶出山上。他想法天真纯粹，但到底他有力量。

“这台机器在过去二千年基本在空转，直到二百多年前新思想的传入才开始向前进发。一百多年前，为了这机器前进死了多少人？李德胜想过，我也想过。现在看来，代价会是比较大了。我是准备燃烧自己了，So I carry the torch to inferno!”

“安娜其共产主义是唯一的道路，也是我要践行的。那些伪善、那些被先锋队奉为圭臬的教条、那些僧侣们有难了！火要将他们烧尽。”

心华此时对眼前这个人有了不一样的看法。真理起身对朗招了下手，上校就跟来。“带我们去看看。”“好的，将军同志。”“来吧。”真理对心华说道。

真理把心华引进一室，这里只一桌一椅。桌一侧放着一件衬衫、一件长裙和一双白色高跟鞋，鞋边是一张蓝色的数据卡；另一侧则是一套深灰色女式军常服、略帽和一双黑色低跟皮鞋，鞋边是一本空白的军人证。心华看着桌上的衣物，又看向真理。

“我给你两个选择，”真理开口道，“其一，我给你分配了一套新的住所，那里是治安示范区，你在那里慢慢恢复；入住后可以直接获得400万元资助金和自己喜欢的工作。其二，加入我组建的军队为我服务，为新世界的诞生出一份力量；入伍后接受一个星期的在虚拟现实中的加速训练，无论是去战斗部门还是文职部门都授上尉衔。”

“我尊重你的任何选择，现在，请给出你的答案吧。”

心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真理说完走出去关上了门，等待着她。

不多时门开了，心华正了正略帽上的帽徽，上冠，站在了真理面前。真理没说话，对上校点了点头就离开。上校拿起一旁的灰色箱子，上前对心华说：“这是你的一些基本物品，请先确认一下。如果没有问题，就可以跟我去把手续办一下。” 心华打开箱子，里面是一套野战服、一对军士长常服肩章、ID卡和空白身份牌。“嗯。”她合上箱子，上校就带着她向有关部门走去。

【少校】

夏国中央政府与沪市的矛盾终于爆发了，国防军两个集团军对沪发起了进攻。当人们都以为这是一次结局毫无悬念的军事散步时，举着红黑旗、坚持安娜其共产主义道路的沪人民公社竟然击溃了国防军的入侵。国防军不得不在沪北的州郡建立防线，因为公社军队口号的威慑力实在惊人：“消灭阶级，把马格斯和蒲鲁东的旗帜高高举起！”“打过江水去，解放全夏国！”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受此大胜鼓舞，夏国各州郡皆发生了大大小小的抗议、罢工、示威和起义，一个事实摆在了所有人眼前：大变革的时代开始了。

几辆装甲车开进了A-15社区。人们没来得及撤离，只能畏惧地看着披着迷彩罩衣的士兵们从车上跳下、向社区各处走去。人皆侧目，正是这支部队在上周击溃了国防军的入侵并生擒了中部战区的五位将军。士兵们把人聚集起来，包括那惊慌失措的书记和保安团干部。

供销社的老许刚刚打开杂货铺的们，就看见两个士兵站在门口。

“呃，请问有什么事吗？”老许问道。

“我们要采购你这里所有的物品，”一个士兵说道，“现在请让出店铺，跟我们走。”

“慢着慢着！”老许喊叫起来，“你们是来抢劫的吗？你们要带我去哪里？这是社区里唯一一家供销社，你们这样……”但他还没说完，一块金条就被拍到了柜台上。

“2.5公斤，可以吗？”士兵问道，“以及为您在沪城区安排住所和工作呢？”老许没话说了，跟着士兵出了门向装甲车走去。看着人群，他问士兵道：“那他们怎么办？他们也……”

“您应该知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句话吧？”一个女声回答了老许的问题。他扭头一看，只见是一个女军官。她紫色的短发压在略帽下，天蓝色的常服领章上缀着一颗四棱星，冷酷的眼神打量着惶恐的人群。老许惊讶地看着这个军官，不由自主开口：“你是……”

“一个少校军官而已，”她看了老许一眼，“谢谢您的水和衣服。希望您早日适应在城区的新生活。”说罢就带着几个士兵向供销社后房走去，沿着小路走到了那片荒地。

不多时，少校和士兵们抬着一个木箱回来了，某连连长立刻赶来：“少校同志，我们在前方发现了雷区，但缺少排雷装置，需要另寻道路。”

“上尉同志，‘排雷装置’就在你眼前啊。组织士兵做好掩护，监督这些装置排成横队通过雷区，退后者烧死。通知工兵，准备火焰喷射器。”“明白，少校同志。”

“不要！不要啊！我是官员，我还可以为你们服务啊！”原来是第一书记在对士兵们求饶。“哦，他呀，那个书记。”“您认识他吗？少校同志？”“对，交情不浅呢，”少校微微一笑，“踩地雷也就一瞬间的事，把他单独绑起来烧死。”“明白，少校同志。”

少校坐上车，把地雷爆炸的闷响和惨叫声抛在脑后，驱车离开。（心华篇·完）